大同通往綏遠的官道上,一輛卡車在雪地裡顛簸前行,車裡,陳運主任正借著微弱的油燈翻看文件,紙上是共產國際與中共聯絡的密碼本,每個字都寫得工工整整。
他剛從迪化今烏魯木齊)趕來,那裡的蘇聯領事館曾是他工作的地方,對與蘇方打交道的流程熟門熟路。
“陳主任,前麵有一個偽軍的檢查站!”車夫老周低聲喊道,鞭子往騾馬身上輕輕一抽,車子拐進了路邊的樹林。
陳運主任立刻將文件塞進夾層,換上一身商人的棉袍,手裡把玩著算盤,活脫脫一個跑草原生意的掌櫃。
“彆慌,老周,不要泄露了咱們的信息。”他低聲說,“就說去蘇尼特右旗收皮毛,證件都備齊了。”
偽軍的檢查站設在一座破廟裡,幾個偽軍正抱著槍烤火,看見騾車過來,懶洋洋地揮手:“站住!乾什麼的?”
老周跳下馬車,遞過去一包哈德門香煙:“老總,做皮毛生意的,去蘇尼特右旗收皮子。您看,這是通行證。”
一個瘦高個偽軍接過通行證,眯著眼看了半天,又翻了翻車上的空麻袋,沒發現異常,罵罵咧咧地放行了。
車子剛走出沒多遠,陳運主任就聽見身後傳來槍響——大概是有彆的行人被攔住了。
“這群狗東西,遲早收拾他們。”老周啐了一口。
陳運主任輕輕歎了口氣:“快點趕,陳師長他們還在等。這次聯絡關係重大,耽誤不得。”他從包裡掏出塊乾糧遞給老周,“墊墊肚子,咱們爭取天亮前到蘇尼特右旗。”
路過一個小鎮時,老周去給騾馬買草料,回來時帶來個消息:“聽說陳師長帶部隊往二連浩特去了,雪太大,估計走得慢。”
陳運主任點點頭:“咱們也加把勁,爭取在他們見到蘇聯人之前趕到——翻譯的事,還得我來。他們的指揮官叫什麼名字?脾氣怎麼樣?”
老周撓了撓頭:“不清楚,隻聽說挺嚴肅的,是個中校。”
陳運主任笑了:“嚴肅好,嚴肅的人辦事靠譜,我在迪化認識的蘇聯同誌,看著凶,其實心熱得很,有一次我發高燒,還是他們的軍醫給我打的針。”
夜越來越深,雪卻小了些,月亮從雲層裡鑽出來,給雪原鍍上了一層銀輝。陳運主任掀開車簾,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影:“老周,你說咱們能順利見到蘇聯紅軍嗎?他們會相信咱們嗎?”
老周趕著騾車,頭也不回地說:“咋不信?咱們跟小鬼子拚命,他們不也跟小鬼子打過嗎?都是一條戰線上的,哪能不認親?”
陳運主任心裡湧起一股暖流,是啊,都是反法西斯的戰士,總有共同的語言。他摸了摸懷裡的密電碼,指尖有些發燙——等打通了這條線,367師的戰士們,乃至所有的八路軍將士們,就能用上新武器,綏遠的防線就能更穩固,這片草原就能少受些戰火的蹂躪。
騾車駛過蘇尼特右旗的蘇木時,周大勇帶著騎兵二團的戰士正在放哨。看見騾車,他立刻迎上來,認出陳運主任後,激動得敬了個禮:“陳主任!您可來了!師長他們昨天就往二連浩特去了,讓我們在這兒等您!”
陳運主任跳下車,腳剛落地就差點滑倒,周大勇趕緊扶住他。“他們走哪條路?”他急著問,搓著凍得發僵的手,“我得儘快趕上去,談判的事不能耽誤。”
周大勇指著北邊的牧道:“我派一個班護送您,都是熟悉路的老兵,保證天亮前追上大部隊!”他轉身對一個班長下令,“快,給陳主任備匹好馬,再帶兩壺熱奶茶!”
二連浩特的東門,鐵絲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陳振華和王夢生趴在雪地裡,觀察著蘇聯紅軍的崗哨。
哨兵背著步槍來回踱步,皮靴踩在雪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每隔三十分鐘換一次崗,動作一絲不苟。
“他們的警惕性很高。”王夢生低聲說,“咱們直接過去,會不會被當成敵人?要不……等陳主任來了再說?”
陳振華從懷裡掏出一塊紅布,那是地下黨給的信物:“再等等,你看那哨兵的裝備,都是新式步槍,比咱們的家夥強多了。”
他笑了笑,“要是能從他們這兒弄點好家夥,回去給李副師長一個驚喜。”
王夢生也笑了:“可不是嘛,楚雲飛天天念叨他的戰車三團缺炮彈,要是能弄幾箱穿甲彈,保管他能把察哈爾的小鬼子坦克全敲了!”
雪又開始下了,不大,卻像細沙一樣打在臉上,有些疼。戰士們趴在雪地裡,一動不動,隻有睫毛上的冰碴在月光下閃爍。
一個年輕的戰士凍得瑟瑟發抖,王夢生悄悄挪過去,用自己的身體給他擋了點風雪,動作輕得像一片雪花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