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
雨，越下越大。
位於郊外半山腰上的殯儀館，荒涼而肅穆。休息室的隔壁，張書堂就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
吳凱和杜曉偉死活都不肯走，要留下來陪喬岩。怕打擾他寫悼詞，倆人挪到了旁邊休息室。
坐在電腦跟前，喬岩盯著屏幕連續抽了三四根煙，久久無法敲下鍵盤。
往事不經回憶，回憶起來全是惆悵和憂傷。喬岩不光在回憶張書堂的故事，也在回望自己走過的路程。一些不願麵對的往事，這一刻全都一股腦湧上心頭。
張書堂的事跡並不複雜，發跡於金安縣，終結於臨江縣。至於之前和之後的事情，平淡而簡單。就這兩個縣，走完他仕途的全部，卻留下跌宕起伏、驚心動魄的傳奇故事。
想了許久，喬岩鼓起勇氣敲下第一個字。可就在一刹那，眼睛瞬間模糊，模糊到完全看不清屏幕。就這樣斷斷續續，反反複複，用不到兩千字的篇幅，把張書堂的一生寫完。
寫完後，喬岩合上電腦，坐在沙發上掩麵悲痛。也不知什麼時候，他躺在沙發上睡覺了。
在夢裡，夢到張書堂第一次叫他去辦公室，倆人促膝長談分析著蔡小虎的案子。又一瞬間，來到了發生車禍的現場，隻見他奄奄一息蜷縮在車裡，血肉模糊，看到他後還叫出了名字……
時空切換到臨江縣，張書堂拿著三本書在給喬岩講人生大道理，倆人都喝醉了……
“喬岩，喬岩……謝謝你能來看我，我沒有能力再送你遠行了，之後的路就得靠你自己走。風雨兼程一直走，風雨無阻往前走，有風有雨彆回頭，穿過沼澤，衝破藩籬，就能看到山那頭的陽光……”
“喬岩，喬岩……”
喬岩緩緩睜開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看到丁光耀站在麵前，慌張坐了起來，連忙道：“丁書記，對不起，我睡著了，是不是有會，我這就通知……”
聽到喬岩在說胡話，丁光耀愣怔了下，回頭看著吳凱道：“昨晚他沒睡？”
吳凱小聲道：“睡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
喬岩這才醒悟過來，搓了搓臉道：“丁廳長，您來了啊，快坐，快坐。曉偉，給丁廳長倒茶。”
丁光耀坐了下來，看著喬岩憔悴的模樣心疼不已，發自肺腑道：“喬岩，書堂知道你為他守靈，會很欣慰。這一點，除了他的家人，我們都做不到，但你做到了。”
喬岩遞上煙，歎了口氣道：“丁廳長，我的命運就是在你倆手裡改變的，這份恩情我無法忘記。既然知道了，肯定要回來送他最後一程，以後就沒機會了。”
丁光耀同樣短籲長歎，緊緊地握著喬岩的手，又在手背上拍了兩下，道：“好，好，好！”
到了上午十點，景陽市的領導和臨江縣的乾部陸續抵達，冷清的殯儀館一下子熱鬨起來。看到喬岩在場，不了解過往的頗為驚奇意外，知道情況的紛紛誇讚他重情重義。
等劉善廣到了後，治喪委員會成員臨時在休息室開了個會，安排了下分工。喬岩作為領導，自然不用他親自動手，隻安排了一項工作，明天早上祭奠時念悼詞。
這項工作按理說應該由生前單位的領導來宣讀，考慮到實際情況，把這項任務交給了喬岩。喬岩沒有推辭，可他就害怕控製不住情緒。
儘管下著大雨，前來悼念的人越來越多。花圈擺滿了整個靈堂，都排到了門外。
杜曉偉專門給喬岩弄了一身黑西服，以家人的身份迎接前來悼念的親朋好友。
大部分人喬岩都認識，尤其是臨江縣的，見到他無比激動，緊緊握著手不肯鬆開。也許知道喬岩在現場，臨江縣來的領導乾部越來越多，明麵上是來悼念，實則是為了見喬岩一麵，誰都不想錯過這次社交的好機會。
趁著人少時，杜曉偉湊到跟前小聲道：“書記，過來一下，和您說件事。”
來到旁邊，杜曉偉難以掩飾激動，興奮地道：“書記，剛剛省委組織部乾部二處給我打電話，讓我下午三點過去。並且把幾個表格發過來，讓我填寫好下午一並帶過去。”
聽到此，喬岩平靜地道：“那你趕緊去吧，去了以後先見見潘誌剛，我一會兒給他打電話，讓他帶你過去。”
杜曉偉緊張地直搓手，連連點頭道：“書記，這是讓我去哪？”
“你一個市管乾部，為什麼省委組織部找你談話，還不清楚嗎？讓許強和你去，穩成點，談完話就要考察，做好思想準備。”
“好的，書記，那我去了啊。”
杜曉偉剛要走，喬岩又叫住他道：“回去洗個澡，換身乾淨的衣服，彆冒冒失失的。”
杜曉偉咬著嘴唇頻頻點頭，鞠了一躬快速離去。
喬岩撥通潘誌剛的電話，直截了當問道：“最近又要調整人？”
潘誌剛有些發懵，道：“沒聽說啊，新書記還沒到位，人事還凍結著呢。”
喬岩把杜曉偉的情況說了下，潘誌剛聽後道：“哦，這事啊，正常的人事調動，不算調整提拔，組織部部務會就能決定，還以為其他領導調整呢。”
“潘哥，曉偉人不錯，跟著我出了力。我讓他去了找你，他第一次去省委組織部，不太熟悉，你帶著他給辦辦。”
潘誌剛笑了起來，道：“這是你的傑作吧，準備去哪？”
“應該是省政府辦，不知道有沒有變化。”
潘誌剛明白了，道：“沒問題，你呢，還在京城？”
看來他不知道張書堂的事，喬岩簡單說了下，潘誌剛驚訝地道：“不會吧，怎麼突然就走了呢，太惋惜了。我看情況，要是早的話，過去轉一圈。”
“行，先這樣。”
剛掛了電話，喬岩看到市委書記梁天旗和市長羅太華一起進來了，隨即扶著王淑琴站在那裡。
梁天旗走過來看到喬岩，頗為驚愕地道：“喬岩，你怎麼在這裡？”
旁邊的劉善廣趕忙上前解釋，了解來龍去脈後，梁天旗用力握著喬岩的手道：“書堂能有你這樣的下屬，是他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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