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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萬峰嶺東側的開闊地帶,白日廝殺的血腥氣尚未散儘,混著雨後泥土的淡淡腥甜,在潮濕的空氣中彌漫。
徐州營的兵卒背著麻繩、扛著木杆,借著殘餘的天光加緊安營。
盆盆篝火在營地各處燃起,橙紅的火光跳躍間,有兵卒彎腰將木柱夯進土裡,有兵卒蹲在地上整理帆布,還有不少兵卒牽著戰馬去河邊飲水……
馬蹄踏過積水的窪地,濺起細碎水花,眾人的吆喝聲與戰馬響鼻混在一起,倒比白日廝殺多了幾分煙火氣。
帥帳早已在搭建完畢,黑色的帳簾用銅鉤固定在木柱之上,帳頂綴著的鎏金銅鈴被風一吹,發出細碎的“叮鈴”聲響。
天氣炎熱,帳內沒鋪地毯,隻有層曬乾的茅草,還帶著淡淡的草香。
案幾是臨時搭的木板,上麵擺放著一壺涼茶,瓷壺外壁還凝著些許細密水珠,順著壺身直往下淌。
隆聖帝斜倚在楠木椅上,雙目微闔,右手食指無意識的摩挲著袖口的龍紋。龍紋用金線繡成,在燭火下隱約閃爍,卻掩不住這位帝王眉宇間的疲憊。
韋全站在皇帝左側,躬著身子用蒲扇輕輕打風,時不時又換上一邊。
“啟奏陛下,郭將軍與許將軍已率部返回營中,此刻就在帳外候著。”
帳外傳來親卒低聲通報,隆聖帝緩緩睜開雙眼,眼底的倦意散去些許。“宣!”
聲音雖不高,卻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帳外親兵連忙應了聲“諾”。
帳簾被掀開,帶著一股山風湧入,吹得燭火來回搖曳。
郭正軍與許定山並肩邁步而入,兩人身上的甲胄上還沾著未乾的雨漬和些許泥點。
“末將郭正軍許定山,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見隆聖帝端坐椅上,二人齊齊停下腳步,右手按在腰間佩刀上,躬身行禮。
“免禮。”隆聖帝抬手,目光掃過二人緊繃的側臉。“韋全,給二位倒杯涼茶。”
韋全應了聲,從案上拿起兩隻茶杯倒滿。
二將謝恩後分兩側落座,雙手捧著茶杯卻遲遲沒有喝。
許定山眉頭緊鎖,顯然心中憋著股氣。郭正軍雖麵色平靜,眼神卻時不時瞟向案上的冊子,眸中藏著幾分疑惑。
他們實在是想不通,方才明明已將徐平逼至絕境。高坡上的槍陣嚴陣以待,身後的追兵步步緊逼。
徐平麾下的部卒早已是疲憊不堪,隻需片刻便能將其生擒,為何皇帝會突然下令鳴金收兵……
許是看穿二人心思,隆聖帝從案上拿起一本泛黃的冊子,指尖劃過封麵上的軍需戰損幾個小字,緩緩翻開。
冊子上用小楷清晰記錄著徐州營兵馬的傷亡情況,每一筆都寫得工工整整:槍騎陣亡三百二十六人,傷一百八十七人;盾卒陣亡九十二人,傷一百五十四人;損毀長槍一百一十三柄、短刀一百四十六把、戰馬九十三匹……
幾息之後,他將冊子甩到二人麵前,聲音平緩且不帶任何情緒。“這是軍中司馬剛報來的戰損,你二人且看看。”
許定山伸手接過冊子,目光快速掃過上麵的數字,越看眉頭皺得越緊。“末將愚鈍,我軍雖有部分傷亡,但徐平所部折損更甚!若方才乘勝追擊,必能將之生擒。”
聽聞此言,郭正軍眼神微眯,匆忙拉住許定山的衣袖,示意其稍安勿躁。“陛下自是英明神武,此舉定有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