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先站穩腳跟,再慢慢弄清楚……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狐半棠望著頭頂在黑暗中微微搖晃的模糊燈影
“也就是說,我們真的得從頭開始了。”
【是的,宿主。但生存是首要目標,目前進展符合預期。】
狐半棠不再說話。是啊,活下來了,還有了下一步的打算,這已經比漂浮在木筏上等死時所能想象的最好結果,還要好上許多了。
第二天,天氣依舊晴朗。
隨著太陽漸漸西斜,一種隱隱的期待和緊張情緒在船上彌漫開來。
水手們檢查繩索、整理個人物品的聲音都比往日更頻繁些。
離家多日,靠岸總是令人期待的。
狐半棠也把自己的東西——其實就是那身換下來的、已被老媽子洗淨晾乾但依舊破舊的衣物,以及老媽子塞給她的一塊包著幾塊硬餅乾和一小撮鹽的乾淨布帕——仔細包好。
她身上穿的還是船上給的粗布衣褲,雖然簡陋,但乾淨齊整。
下午,太陽偏西的時候,了望台上的水手興奮地大喊起來:“燈塔!灰岩城的燈塔!看見啦!”
甲板上忙碌的人們頓時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
小豆子第一個衝下船艙,跑到狐半棠的艙室門口,激動地喊:“姐姐!姐姐!看見燈塔了!我們快到了!”
狐半棠跟著他走上甲板。許多水手都聚在船頭右側,向著遠方眺望,她也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
在碧藍的海天相接之處,一個微小的、灰白色的尖頂隱約可見。
那就是灰岩城的燈塔。
隨著破浪號平穩地駛近,那尖頂逐漸變得清晰,下麵依偎著大片深色的、參差的輪廓——那是城市的剪影。
海岸線蜿蜒展開,港口處能看到一些如玩具般大小的船隻桅杆。
灰岩城的碼頭地麵是厚重的石板鋪就,被無數鞋底、車輪和貨物磨得光滑,縫隙裡嵌著深色的汙漬和乾涸的水痕。
狐半棠背著小小的包袱,腳步有些虛浮地踩在這實打實的陸地上,竟覺得有些不習慣。
海上的搖晃感似乎還殘留在身體裡,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這紋絲不動的穩固。
碼頭嘈雜得如同沸騰的鍋。空氣裡混雜著鹹魚、香料、汗臭、牲畜糞便和遠處食物攤傳來的油膩香氣。
挑夫們赤著上身,喊著號子,扛著沉重的麻包或木箱穿梭如蟻;貨棧夥計拿著硬皮板,大聲核對清單;小販推著獨輪車,叫賣著熱烘烘的餡餅或煮海鮮;幾條瘦狗在人群腿間鑽來鑽去,尋覓掉落的食物碎渣。
陽光被高大的貨堆和帆檣切割成明暗交錯的光帶,灰塵在光柱裡飛舞。
狐半棠緊了緊肩上的包袱帶,深吸一口氣,壓住心底那一絲麵對陌生龐雜環境的惶然。
她順著霍克船長指的方向,沿著碼頭區最寬的主路向上走。
路麵緩緩升高,城市的全貌逐漸展現在眼前。
房屋多是灰白色石材壘砌,顯得厚重樸實,屋頂鋪著深色的瓦或刷了桐油的木板。街道不算寬敞,但縱橫交錯,看起來還算規整。
她一邊走,一邊留意著周圍。第三個路口並不難找。
右轉之後,喧鬨聲稍微低了一些,這裡更像是一個倉儲區域。
一排高大的庫房矗立在道路一側,果然如霍克船長所說,屋頂都刷著暗紅色的塗料,在灰白的建築群中很是顯眼。
庫房門口有裝卸貨物的平台,一些工人推著板車進進出出。
狐半棠走到最近的一個開著門的庫房前,向一個正在門口陰涼處歇腳、用草帽扇風的中年男人詢問:“打擾了,請問‘鐵算盤’老約翰在嗎?”
那男人停下扇風的動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尤其在她簡單甚至寒酸的衣著上停留了片刻,眼神裡帶著點好奇。
“找老約翰?喏,往前數第三個門,門口掛著個舊算盤的那個,就是他的地盤。這會兒他應該在裡頭對著賬本運氣呢。”
男人撇撇嘴,似乎對老約翰的“運氣”習以為常。
“謝謝。”狐半棠道了謝,往前走去。
果然,第三個倉庫門口的木柱上,用釘子掛著一個漆麵斑駁、算珠黑亮的舊算盤,風一吹,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倉庫大門敞開著,裡麵光線有些昏暗,堆滿了各種規格的箱子和麻袋,空氣裡是灰塵、木頭和某種乾燥草藥混合的味道。
她站在門口,稍微適應了一下光線,才看到靠裡一張厚重的木桌後麵,坐著一個乾瘦的老頭。
老頭頭發花白稀疏,在腦後勉強紮了個小揪,戴著一副用細繩拴著、掛在脖子上的老花鏡
此刻他正擰著眉頭,對著攤開的厚賬本,手裡拿著一支羽毛筆,嘴裡念念有詞,時不時還用筆杆使勁戳一下賬本,發出“篤篤”的悶響。
“那個……您好?”狐半棠提高了一點聲音。
老頭沒抬頭,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送貨的去三號台登記!提貨的單子拿來!”
“我不是送貨的。是霍克船長讓我來的。”狐半棠站在原地,清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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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霍克”兩個字,老頭的動作頓住了。
他慢吞吞地抬起頭,透過滑到鼻尖的老花鏡上方看她,眼神銳利得像刀子。
“霍克?那莽夫讓你來乾什麼?他欠我的兩桶上好鯨油錢還沒結清呢!”
狐半棠沒想到開場是這樣,愣了一下,但還是穩住心神說:“霍克船長說您這兒有時需要人手清點貨物、登記,讓我來試試。”
“你?”老約翰把眼鏡推正了些,更仔細地打量她,目光在她臉上和手上掃過
“女的?生麵孔。識字嗎?會算數嗎?手腳乾淨嗎?我這兒可不是救濟院。”他的語氣硬邦邦的,毫不客氣。
“識字,會算一些。手腳乾淨,肯乾活。”狐半棠簡短地回答,目光平靜地迎上去。她知道這時候不能露怯。
老約翰哼了一聲,從桌上一堆雜物裡翻找了一下,抽出一張皺巴巴、邊緣被蟲蛀了的舊貨單,又拿過一個空白的本子和一支禿頭鉛筆,一起推到桌子另一邊。
“那邊,牆角那堆麻袋,標著‘苦荊草’的。”
“去,照著這單子上最後一次入庫的數量,重新點一遍,把結果寫在這本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