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辛是從東門突圍的。
當時他身邊隻剩七百多人,個個帶傷,甲胄破碎,手裡拿著的刀劍都卷了刃。
那座他堅守的城池,在晨曦中冒著黑煙,城牆上的旗幟已經換了,換成貴霜的太陽徽記和百乘的蓮花紋章。
城門口正在築京觀,士兵們像螞蟻一樣搬運著屍體,堆疊頭顱。
“走!”他嘶聲說,聲音啞得像破風箱。
“往北!”
手下們愣了一下。北邊是貴霜境內,往那邊跑等於自投羅網。
但沒人質疑——能活到現在的,都是甘辛最死忠的部屬。
他們沉默地調轉方向,踩著晨露未乾的草地,向北麵的丘陵地帶奔去。
馬蹄聲遠去後,城樓上,貴霜的斥候百夫長對身旁的副手說。
“報上去,魚兒往北遊了。”
“請示一下,是否派輕騎去追!”
而這一切,都是諸葛亮設計好的,用甘辛的北上,來擾亂敵軍視線。
聯軍大營,中軍大帳。
六國的統帥圍著一張巨大的橡木長桌坐著,桌上鋪著羊皮地圖,地圖邊緣已經卷曲,上麵用各色顏料標注著軍隊位置、補給線和地形。
帳內點著十二盞青銅油燈,燈焰跳動搖曳,在每個人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
氣氛很僵。
百乘統帥阿古納先開的口。
他是個矮壯的中年男人,留著濃密的絡腮胡,眼睛細小,說話時總喜歡用手指敲桌子。
“育阿拿下了,甘辛那幫賤民也滅了。接下來,該殺進南越國,讓他們嘗嘗被入侵的滋味。”
“搶他們的錢,搶他們的女人!我們六國聯合,南越必敗!”
貴霜統帥沙汗沙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放在肚子上,聞言笑了笑,笑容卻沒到眼睛裡。
“行啊。”他慢悠悠地說。
“你們百乘當先鋒,我為大軍籌劃糧草。”
阿古納的臉瞬間漲紅:“我們一起行動!我們是一體的,是聯軍,必須一起行動!你們貴霜當先鋒,糧草我們百乘也能出!”
話音落下,坐在對麵的薩巴統帥差點把嘴裡的葡萄酒噴出來。
那是個瘦高的男人,裹著白色頭巾,臉被沙漠的風沙磨得粗糙。
他放下銀杯,盯著阿古納:“阿古納大人,我們是為了幫你們百乘收服領土,才把軍隊開過來的。”
“這一個月,薩巴戰死了幾十萬勇士,現在讓你們當個先鋒,還推三阻四?”
阿古納脖子一梗:“我軍如果能打過南越軍隊,又怎麼會被占十幾座城?”
“那是你們無能!”
“你——”
“夠了。”沙汗沙敲了敲桌子,聲音不大,但帳內立刻安靜下來。
他看向阿古納,眼神冷了:“阿古納,打仗要講道理,打育阿,貴霜是主力,馬其頓方陣鎖死平原,重步兵強攻城牆,我們死了多少人,你心裡清楚。”
“你們百乘打的是什麼?是自己國內的起義軍——那些拿木棍竹矛的農民。”
“你們的戰損最低,現在說要複仇,卻不想打頭陣……”
他頓了頓,吐出四個字:“太不要臉。”
阿古納猛地站起來,手按在刀柄上。他身後的衛兵也上前一步。
貴霜這邊的親衛同樣手按刀柄,帳內空氣瞬間繃緊。
就在這時,坐在長桌另一端的人開口了。
是羅馬統帥,那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臉像用大理石雕出來的,棱角分明,眼角有深深的皺紋。
他穿著鑲紅邊的托加袍,胸前彆著鷹徽。
從會議開始到現在,他幾乎沒說過話,隻是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上一個青銅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