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沙汗沙收回目光。
“但南越已經垮了,育阿城破,甘辛覆滅,他們隻剩點騎兵在南方流竄,這種時候,不需要什麼精妙戰術,直接碾過去就行。”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況且……那位羅馬統帥說得對,我們遠征至此,總得有個交代,南越,就是交代。”
七天後,聯軍開拔。
那場麵,確實像阿古納說的——像潮水。
先鋒軍三百萬,分六路縱隊,每路五十萬,打著六國不同的旗幟,從各個營門湧出。
馬蹄聲、腳步聲、車輪聲混成一片轟鳴,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
士兵們扛著長矛,牽著戰馬,推著弩車,像一股金屬和血肉組成的洪流,緩緩向北蠕動。
中軍在三日後出發。
又是三百萬,陣型更鬆散,輜重車更多。
後軍和運糧隊則像一條臃腫的尾巴,拖在最後麵,光是牛車馬車就連綿數十裡。
前後隊伍拉開上百裡。
先鋒軍的斥候已經翻過第一道山脊,後軍的輜重車才剛剛出營。
從天空俯瞰,這支軍隊像一條巨大的蜈蚣,在百乘北部的平原和丘陵間緩緩爬行,所過之處,草木儘折,鳥獸絕跡。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遠處的山林裡、地窖中、岩洞內,藏著三十萬雙眼睛。
那是諸葛亮藏下的兵。
在製定了作戰計劃後,這批精銳就悄然離城,趁夜色潛入既定的山地。
他們在山洞裡,每天隻能吃乾糧,睡覺時,身下鋪著乾草,條件非常艱苦,每個人都嚴禁外出。
他們在等。
等這條蜈蚣,爬進早就挖好的坑。
時間一晃,半個多月過去。
十一月中旬的北風已經帶著刺骨的寒意。
樹葉落儘,山脊裸露著灰褐色的岩石。
天空是那種渾濁的鉛灰色,像一塊臟了的抹布,低低地壓在頭頂。
聯軍終於走出了百乘國境。
先鋒軍踏過界碑時,有士兵回頭望了一眼。
身後是百乘的土地,前方是陌生的丘陵,風吹起塵土,迷了眼睛。
也就在這一天,萬裡之外,冀州境內。
黃河在這裡拐了個大彎,河水渾濁湍急,拍打著兩岸的黃土崖壁,發出沉悶的轟響。
南岸渡口旁,搭著幾頂牛皮帳篷,帳篷外插著黑山軍的旗幟——黑底,上麵用白線繡著一座山峰的輪廓。
最大那頂帳篷裡,坐著四個人。
張燕坐在主位,穿著一身黑色勁裝,外罩皮甲,腰佩環首刀。
他臉色有些疲憊,眼袋很重,幾上擺著一壺酒,兩隻陶杯,酒還沒動。
另外三人,穿著青灰色的道袍。
為首的是個童顏鶴發的老者,麵皮紅潤,皺紋很淺,唯有一雙眼睛深得像古井,目光掃過時,讓人有種被看透的感覺。
如果韓星河在場,一定會認出,他是長青道人。
曾經給衛仲道看病,還要求觀看太平經,是個隱世高人。
左邊那個瘦一些,顴骨很高,留著三縷長髯,手裡拿著一串烏木念珠,指尖一顆顆撚過,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右邊那個最年輕——也隻是相對而言,看上去也有五十多歲。
他閉著眼,似乎在養神,但偶爾睜眼時,瞳孔裡會有極淡的金色閃過。
帳篷裡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