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的風帶著雪沫,抽在臉上像細鞭子。
林華站在那輛傾覆的輜重車上,背對著身後忙碌的防線,麵朝東方漸亮的天際線。
斥候剛傳回消息,敵軍數量幾百萬,又是連綿幾十裡,已經抵達二十裡外。
二十裡,對於一支急行軍的部隊來說,最多兩個時辰。
山穀裡,屍體堆疊如山,還活著的人在屍堆間穿行,踢開敵軍的殘骸,把還能用的箭矢從屍體上拔下來,把卷刃的刀劍丟進堆裡。
安靜。太安靜了。
除了拖曳屍體的摩擦聲,偶爾壓抑的咳嗽,幾乎沒有彆的聲音。
一百二十萬人,像一群剛從血海裡爬出來的鬼,沉默地收拾著戰場,也收拾著自己殘破的力氣。
“我知道你們累。”林華的目光掃過人群。
“我也累,骨頭像散了架,胳膊抬不起來,眼皮有千斤重。”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疼。
“但仗還沒打完。”
他抬起手指,指向山口外,指向那二十裡外看不見的敵軍。
“如果我們現在撤,或者守不住這個口子——那麼,昨夜死在這裡的一百五十萬兄弟,白死了。”
“死在百乘的遠征軍,他們流的血,就成了地上的臟水,太陽一曬,乾了,沒了,什麼也留不下。”
人群沉默著,但有些人的背,慢慢挺直了。
“我們在這裡,”林華的聲音在山穀間回蕩。
“不隻為打贏一場仗,我們要告訴那些跨過喜馬拉雅、想踩進大漢土地的人——這道山,是我們的牆。”
“這道口子,是我們的門,門不是他們想進就能進的。”
“傳令,所有還有力氣提刀舉盾的,去山口布防。盾兵列陣在前,弓弩手在後,長矛手護住兩翼。”
“把山穀裡所有能用的箭矢、投槍、滾石,全收集起來,集中分配。”
“剩下的兄弟,抓緊時間歇息,喝口水,啃口乾糧,能恢複一點是一點。”
命令像水波一樣蕩開。
沒有人歡呼,沒有人呐喊。
隻有沉默的行動,還能站起來的人,大約八十萬,開始分批接受任務,甲士職業默默地向山口移動。
他們從屍堆裡扒拉出還算完好的盾牌,然後扛在肩上,走向那道即將成為新地獄的隘口。
山口最窄處,寬約十五丈。
兩側是近乎垂直的峭壁,岩石裸露,覆蓋著薄雪和冰淩。
南越玩家用一切能找到的東西構築防線。
昨夜戰鬥留下的輜重車殘骸,被砍倒的枯樹,甚至敵我雙方的屍體,都被拖過來,堆成一道簡陋而猙獰的胸牆。
胸牆前,盾兵開始列陣。
這些盾兵大多穿板甲或劄甲,上麵布滿刀痕箭孔,但依舊厚重。
他們扛著高大的塔盾或方盾,盾牌邊緣互相咬合,組成一道密不透風的鐵壁。
盾牌縫隙間,長矛手將兩丈餘的長矛斜著伸出,矛尖在晨光下閃著寒光,像一頭巨獸齜出的獠牙。
弓弩手在第二排,箭矢確實捉襟見肘,平均每人分不到二十支,很多還是從敵軍屍體上回收的,製式雜亂,箭杆開裂。
他們沉默地檢查弓弦,把箭矢一支支插在腳邊觸手可及的雪地裡。
隻能等待後方的人持續供應箭矢,否則根本用不了多久。
兩翼是刀斧手和更多的長矛手,他們的任務更艱巨——防止敵軍從看似無法攀爬的峭壁上找到縫隙。
儘管崖壁陡峭,但總有些許緩坡、岩縫或冰蝕溝槽,在亡命徒眼裡,那就是路。
趙雲帶著人守在最左翼一處相對平緩的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