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塵世,朝鶴帝國。
上京都。
“八嘎!”
醉漢在昏暗的細雨路燈下不停咒罵,“嗚——”火車從路口駛過。
顧離越聽臉色越難看,目光轉向巷尾的黑暗。
“這就是你約我在這見麵的原因嗎?”他問。
一個小時前,顧離帶著鳥妖是屍骸,住進伊勢宮安排的莊園酒店。
正享受著和服美人溫柔、周到的服務,突然一個電話打過來,約他在這碰頭。
“很小的時候我就悟出來一個道理。顧離。光鮮的外表全都是虛假的偽裝,想要了解真正的實質,必須去看最大眾的基層。”
“彆看朝鶴皇室對你禮遇有加,可這個國家的民眾似乎並不這樣想,開雲才剛剛有了複興的苗頭,他們便將無能的怒火,隔空宣泄給你們。”
“認為是你們搶走了朝鶴的工作與金錢。”
深秋的寒風吹著女孩的大衣,昏暗的巷尾飄揚出挑染的彩發,如同瑰麗的銀河迷幻。
赫菈·卡佩走到他身邊。
顧離回答說:“打一頓就老實了,隻不過現在還不是時機。五十年,不,二十年,隻需要二十年,這些人會收起現在的狂妄。”
赫菈笑著說:“我還以為,等你修好祖庭母艦,就開到上京都上空溜達一圈,巡視朝鶴帝國,借此震懾這些愚民。”
“卡佩小姐,這並不是好事。”
顧離說:“祖庭母艦再強大,與開雲本土無關,更與民眾生活生平無關,那是皇帝的私產,況且彆人也不會心服口服。”
“說的不錯,我認同你的觀點。不過,這不是我約你在這見麵的理由。”赫菈指著遠處的醉漢說,“你不覺得這些人的恨意,過於空穴來風了嗎?”
“如果說朝鶴的精英貴族,因為了解大修的祖庭母艦,知曉黎明皇帝的存在,從而心中充滿忌憚與畏懼。”
“那麼這些成天在居酒屋,喝到半醉不醒的愚民,為什麼會如此痛恨開雲帝國?以他們的階層,暫時還感知不到開雲複興的壓力。”
顧離理出思索的眼神,說:“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刻意製造對立?”
“票選政治的常用手段。”
赫菈說:“大眾天然不喜歡理性、客觀的觀點,因為這代表著思考,然而群體不喜歡思考,這很累。他們更喜歡簡潔明了的答案。”
“越是偏激越是引人注目,尤其是將自身的無能,完全歸咎於彆人的過錯。所以,你會看到票選製度存在鐘擺效應,在左右之間來回搖擺。”
“朝鶴帝國的經濟繁榮過後,正麵臨著向右擺動的過程,並且這一過程是在不斷加速的,直到極右勢力卷土重來。”
“以我對票選製度的了解,當右翼政黨贏得大選時,代表著這個國家的民間早就充斥著保守、偏激的思潮。”
“政客們能很快發現這一點,快速順應這股思潮,修改自身立場,然後推動這股思潮,加速自身政黨的上台。”
“當然,這一般是在野黨的特權,執政黨很難改變立場。”
顧離打趣說:“你倒是挺了解的。”
“那是自然。”
赫菈直言不諱,說:“畢竟,這套製度就是我們設計的,自然更能理解背後的邏輯,至於這套票選製度在朝鶴的本土落地,就要看你這位鄰居的觀察。”
“本土化落地。”
顧離聽著醉漢對開雲人的謾罵,冷靜思索著背後的可能。
朝鶴雖然在表麵上全盤西化,但是根植在骨子裡本土基因,決定了兩者存在本質的區彆。
票選製度需要拉攏團體,例如:社區教會、社團工會等等。
但這些組織並不以完全等價的方式存在於朝鶴,帝國自有國情在此。
在赫菈困惑與期待中。
顧離說出他的猜想:“邪教與黑道。”
“邪教?邪神組織?”赫菈問。
“不不不。”
顧離搖頭,解釋說:“朝鶴的邪教與邪神組織完全是兩碼事,邪教隻是教團上層用來愚弄民眾,圈錢的洗腦社團,這些高層本身根本不信神。”
他列舉了一些已經被取締的邪教團。
當聽到傾家蕩產捐贈、獻出身體任人玩弄等等狂熱行為後,赫菈有些無法理解,漂亮的星星眸子裡滿是疑問。
“就算是北境的教會,當年也沒有如此瘋狂的影響力吧?”她說。
“這是因為社會發展的本質不同。”顧離說著他的理解,“西方社會的發展,新興資產階級扮演過屠龍者的角色。”
“國王被推上他親自改良的斷頭台,是有一定奮鬥希望的。”
“嗬。奮鬥。”赫菈莞爾一笑,像是觸發敏感詞。
顧離繼續說:“但朝鶴社會是不同的,他們的近代化、現代化,就是一場封建大地主到資本大財閥的華麗轉變。”
“社會的最頂層始終是那些家族,完全沒有一點流動性,將開雲的九品中正製推演到極致。”
“大炮一響,黑船靠岸,西方帶來票選製度,完美銜接上九品中正製。這套製度普通人根本無法玩轉,不僅需要資本積累,還需要權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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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舉例,赫菈聽懂他的話。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
她說:“隨著資產新貴的崛起,大航海時代的到來,西方殖民世界,蛋糕越做越大,因此成就許多曾經的普通人。”
“尤其是合眾國的土地,誕生一批逐夢客。”
“但朝鶴帝國不是如此,它國土狹小、資源匱乏,蛋糕甚至不夠精英貴族分食,更不要說底層的小民百姓。”
“因此朝鶴帝國最大的願望就是擴張,以和寧長島為跳板,企圖上演蛇吞象的故事,吞下地大物博的開雲帝國。”
“隻是從663年的白江口之戰開始,到1945年為止。朝鶴對開雲的每一場帝國戰爭,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大量人力物力耗費,國家變得更加死水一潭。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國家民眾陷入深深的絕望,開始走向兩個極端。”
“一部分人徹底躺平,沉浸在虛擬世界。另一部分徹底偏激,走上黑道與邪教。”
顧離點頭,並說:“還有一點。”
“哪一點?”赫菈問。
顧離補充說:“作為舊黨對抗結社的橋頭堡,朝鶴在西方列強的扶持下,真的興盛過一段時間,這是一場全民狂歡的巨大幻夢。”
“是的。”赫菈笑著說,“夢的悲劇莫過於,它總是在最高潮醒來,然後看到殘酷的現實,這無疑加劇了極端化的進程。”
顧離點頭。
赫菈若有所思,說:“所以這一次我們麵對的敵人,是一個以妖怪為表象,偏激為內核,妄圖挑起政治鬥爭,甚至發動軍備的組織。”
聽著赫菈的猜想,顧離沒有立即給出答複。
他明明是來找火火的,為什麼事情正往預料之外的方向一路狂飆。
究竟是哪裡出現了偏差?
顧離說:“我請你來幫忙,隻是為了找回火火。至於朝鶴的政局,沒有任何參與的意思。她沒有任何理由,牽扯到這些爛事。”
“是嗎?”
赫菈斜靠在電線杆上,雙手插在胸前,說:“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這場遊戲的主導權並不在你手中,除非你放棄她,否則這趟渾水你躲不過。”
“還覺得這是找回女朋友的事?不要犯傻了,顧離。雖然目前並無實證,但以我多年內鬥的經驗,這就是一場針對黎明皇帝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