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
太雍帝粗略看了一遍內侍剛剛遞過來的折子,眉宇之間擰成了一道深深的溝壑,用手背蹭了蹭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眼花,又將那折子給看了一遍。
彆人不知道宋六元兒子是個什麼貨色,他確是知道的,於是乎將手中的折子給遞了出去,“你給朕念一遍。”
內侍接過折子,立刻就用他那陰柔的嗓子抑揚頓挫大聲讀道,“彆歲宴,宋沛年以一己之力力壓江南學子,算術出神入化...”
太雍帝捏了捏眉心,那傻子是天才?
那他自個兒一定是真龍轉世。
內侍仔仔細細將折子給讀完,內侍雖然仍舊低垂著頭,但仍然感覺到太雍帝的氣場不對,不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還是諂媚道,“那宋公子不愧身上帶著一絲皇家血脈。”
太雍帝瞥了一眼內侍,又用鼻子哼了一聲,內侍感覺到他的威壓,情不自禁就打了個冷顫,又彎低了腰‘賠罪’,餘光中瞥到太雍帝又拿起一封折子看了起來。
不過內侍明顯感覺到陛下看那折子時心情很是不好,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兩封折子是江南那邊一起遞上來的。
最後太雍帝看完那折子,被他狠狠給扔到了一邊,內侍餘光中掃了一眼,就看到了‘下毒’、‘宋六元’、‘砒霜’等字,沒忍住眉心跳了跳。
站得越發恭敬,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到了龍椅上的那位,成為了他的出氣筒。
待到太雍帝沉默地看了好幾封折子,內侍以為這事兒也就此掀過時,卻又聽到太雍帝毫無情緒說道,“這麼久沒見宋愛卿了,也不知道他近來身子如何,張苦口,傳朕的旨意給宋愛卿賜些補身子的藥材下去。”
張苦口領命就要下去時,又被太雍帝給叫住,“再給宋愛卿家中的女眷賞賜些珠寶首飾,給他兒子賜一套文房四寶吧,其餘的你看著辦。”
張苦口連連應旨,“遵旨。”
老天爺,這天又要變了,還得是宋六元啊,稍微有個動靜,皇上這心思就變了。
明明前些日子對於宋家母子的作態那是恨生恨死,但隻要一涉及到宋六元,皇帝那心一下子就軟下來了。
他敢肯定,若是哪天宋六元那腦子突然好了,皇上肯定‘八抬大轎’地將他給接回來,然後給他騰個權臣的位子出來。
張苦口已經揣摩到太雍帝的心思了,對於他交待下來的事,那辦的是一個儘善儘美,賜給江南那邊的東西,直接搬空了太雍帝私庫裡的一個角。
江南,宋府,青竹院。
春節已過,府上的紅綢燈籠這些也已經儘數取了下來,青竹院也不例外,樹木還沒有發出新芽,唯有一叢叢翠綠的竹子點綴了這一片灰蒙蒙的景色。
趁著今日難得出了一個太陽,宋沛年搬到院子裡看書,林婉珺也坐在一邊曬太陽看書。
宋四爺也來了,由著宋夫人陪他玩一些無聊的遊戲,兩人一會兒擲骰子,一會兒翻花繩。
宋沛年抬眼看去,他娘對他爹真的挺有耐心的,看來年夜飯那次的砒霜是真的將她給嚇著了。
過了好一會兒,宋四爺對於翻花繩也玩膩了,不想玩了,又垂頭開始玩自己的手指,宋夫人想了想,“四爺,要不我們去釣魚給你兒子補身體?”
宋四爺像是聽懂了似的,微微點頭,最後將手給伸了出去,宋夫人握住他寬厚的手心,拉著他就往外走。
林婉珺看著夫妻二人琴瑟和鳴的背影,雙眼出神,果然這日子還是要自己過,外人說的都不算。
以往她在閨閣的時候,聽多了公婆感情不和,麵子夫妻,自從她進府了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多的不說,就憑她婆婆這麼‘自我’、這麼‘馬大哈’的一個人,但對於傻了的公公卻仔細的不得了,怕他冷、怕他餓、怕他無聊、怕他不開心...
想到這,林婉珺心裡湧現一絲羨慕,忍不住朝宋沛年看去,宋沛年注意到這目光,也抬眼看了過去。
兩人目光交接之際,林婉珺又垂下了頭,但仍舊聽到宋沛年開口問道,“你看我乾什麼?”
林婉珺微微搖頭,“沒什麼。”
宋沛年狐疑地打量了林婉珺好幾眼,“真的假的啊?有什麼事兒你說吧。”
對於剛剛那一點點遐想,林婉珺自是不會開口說的,轉而道,“相公,我想做生意。”
怕宋沛年多想或是不同意,林婉珺又咬唇想要為自己解釋,隻是還沒有開口,就聽到宋沛年的聲音響起,“林婉珺,你是嫁給了我,你不是賣給了我。”
林婉珺心神一蕩,抬頭與宋沛年對視,望著宋沛年黑黝黝的眼眸,感覺像是漩渦一般要將自己給卷進去。
宋沛年垂下頭,翻了一頁書,“你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吧,我雖然給不了你支持,但是我儘量不給你拖後腿。”
語罷卻又將手中的書給重重合上,繼而開口繼續道,“林婉珺,做生意要錢,你有錢沒有?若是你沒有錢的話,小爺那兒還有,雖然都不是現銀,但是我有很多奇珍異寶,若是用來換錢,一定能換不少!”
林婉珺想到宋沛年收集的那些‘破爛’,心裡一股暖流滑過,沒忍住笑出聲來。
宋沛年有些不樂意,擰眉問道,“你笑什麼啊?我說真的啊,我那兒真的有銀子,上次我還贏回了不少彩頭呢,裡麵除開銀子還有不少寶貝呢...”
林婉珺卻又連笑了好幾聲,過了好久才看著宋沛年鄭重開口道,“嫁給你,我很開心。”
是真的真的很開心。
在這裡,她睡了人生中最安穩的覺,再也沒有在半夜被夢魘驚醒過,再也沒有惡言冷語纏繞著她。
她好似逐漸變回了真正的她自己。
她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她也很喜歡現在的這個家,她也想要勇敢一點,試著和他‘在一起’。
林婉珺的目光過於真摯,宋沛年攥緊了手中的書,一張俊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很是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緩緩將頭給撇了過去,“大白天的,說什麼胡話呢。”
眼見林婉珺還要開口,宋沛年立刻站起身來,拍了拍腦袋,“啊,我有什麼東西落在房間了,什麼呢,我去看看...”
說著就像是背後有狗攆似的,立刻就往正房裡跑。
林婉珺看著他的背影,眼裡浮現一絲笑意,一直搖擺的想法,在她心中逐漸堅定。
她決定了,賭一把。
將早已寫好的信從袖口中抽了出來,通讀看了一遍又收了回去,靜坐幾秒後,這才起身朝著正屋走去。
遠遠就聽到屋子裡的動靜,“哎呀,我的那本書呢,我記得我放在這裡的啊,怎麼沒有見了呢...”
林婉珺笑著敲門,不等裡麵宋沛年如何反應,直接開口道,“相公,你可知道安江和,安夫子?”
宋沛年走至門前,將門給拉開,看著林婉珺搖頭,“不知道。”
林婉珺繼續道,“是當今很有名的大儒,學問好,人品好,他曾經欠我一個人情,如果相公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將他請到府上指點一二你的功課。”
“我知道相公你很聰明,是百年不可一遇的天才,但科舉一事,比起你自己用功,若是有大儒在一旁教導,定會事半功倍...”
宋沛年出聲打斷林婉珺,扭頭看向她的眼睛,“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