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沛年提著大大的籃子,排在貢院的門口,隨著考生們一同進場。
衙役們高舉著火把,火光映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或明或暗,越往前走,火把也舉的越多,將整個搜身處都照得如同白晝。
宋沛年將自己的籃子和身份憑證遞過去,明顯就看到檢查的衙役麵色一變,先是打量了他一眼,接著十分粗暴地翻著宋沛年的籃子,那架勢恨不得將帶的薄被撕成條,吃食給碾成粉...
他被針對了。
待到進了號舍之後,宋沛年的猜想更加得到證實,不僅緊緊挨著茅房,且不同於其他號舍,他號舍後方的木板被亂釘一通,中間的縫隙格外的大,還有頂上的茅草也蓋的十分雜亂,抬頭便可見光暈,這必然要受冷風吹。
若是再下個雨,試卷能否保住都是個問題。
在有心人的注視下,宋沛年格外平靜,將自己的東西一一拿出來,然後便閉目養神,周遭破碎的環境在他眼裡好似不存在似的。
最後連衙役都被那異味給熏的受不住了,宋沛年依舊一動不動,如同老僧入定。
待到鑼鼓聲響起,便是發題之時。
如同上次府試一般,學子們拿到題之後又開始哀嚎,衙役立刻厲聲喝止,這才徹底安靜下來。
宋沛年拿到題卷之後,依舊將所有題目給通看一遍,之後將試卷給放好,然後繼續閉目養神。
特意給宋沛年安排的有心人見他這副模樣,不禁瞪大了雙眼,這小子要搞什麼啊,鄉試的題目多,其餘的考生已經開始奮筆疾書了,就他還老神自在。
不過上麵對他的交代就是緊緊盯著宋沛年的一舉一動,他眼都不眨地盯著宋沛年,瞪的猶如銅鈴一般。
奇怪的是,待到天黑,宋沛年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就連墨都沒有研。
不少考生已經點好油燈,準備挑燈夜戰,他依舊在那一動不動。
待到所有號舍全都燈火通明,他那號舍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不知過了好久,才聽到宋沛年那號舍傳來了細碎的聲音,原以為他要點燈開始答題了,哪想到他竟然將他的被子給摸出來睡覺了。
他細碎的熟睡呼吸聲與其他學子筆刷的聲音形成鮮明的反差。
待到第二天天大亮,陽光打到宋沛年身上時,他這才悠然醒來,原以為他要開始答題了,哪想到他拿出自己的小陶罐,淘米熬粥。
熬好粥之後,將陶罐給放置一邊,又開始烤他帶的乾糧。
慢悠悠吃著,彆的考生已經寫滿一張紙了,他這才吃好早食。
原以為他這下要開始答卷了吧,他又開始靜坐,尤其依舊閉著眼睛,腦袋一點一點的,莫不是在打瞌睡?
不知又過了多久,宋沛年這才睜開眼睛,將試卷鋪開,研墨提筆。
一直都在書寫中,筆墨都不曾停下過,哪怕是天空雷聲作響依舊沒有打斷宋沛年的思緒和手中的動作。
考生們聽到雷聲皆是害怕,害怕這天氣影響了自己考試,不過也總有人期盼著這場雨快點兒來,場子都給宋沛年搭好了,就等這場雨了。
或是他祈禱的聲音過於大,不等天黑,那雨就飄飄灑灑地下了起來。
一直盯著宋沛年的有心人這次轉移了視線,一直不停往茅草頂和木板上瞟,再下大點兒,將他淋成個落湯雞,最後將他的試卷也給淋濕了...
正在期盼中,就見宋沛年舉起了手,“交卷。”
就這樣,雨還沒有下起來,宋沛年就已經提交了考卷,然後大搖大擺走出了考場。
一直盯著宋沛年的那位有心人張大了嘴巴,這像話嗎?
到現在為止,彆的考生一直不停歇地寫也才寫了一半多,他半天的時間不到就寫完了?
搞笑的吧。
一定是胡亂寫的!
宋沛年出了考場便坐上馬車回家去,剛走到巷子口,就見到府門口燈籠下站了幾個人。
是宋夫人和林婉珺,還有宋四爺。
宋沛年推開五裡的攙扶,徑直跳下車來,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宋四爺。
他朝著他走來,又在他的麵前停下。
如同兒時那般,伸出手慢慢覆蓋在宋沛年的頭頂,然後輕輕揉了揉,“年兒。”
宋沛年一瞬間就紅了眼睛,忍不住撇嘴,不想哭,但是眼淚刷的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哇啊~”
終究沒有抑製住,宋沛年放聲大哭,“你知不知道,我又被人欺負了!”
宋四爺沒有想到宋沛年情緒那麼激動,瞬間也慌了神,隻是他好似才大夢初醒,動作十分遲鈍地幫他擦去臉上的淚水,“誰欺負你了?”
他的聲音也不似之前帶著兒童的懵懂,反而恢複了以往的儒雅。
宋沛年此刻化身成為宋夫人,哭著道,“有人欺負我,我還不知道是誰欺負我,我進考場的時候就為難我,然後還給我分了一間最差的號舍,挨著茅廁臭就算了,背後留了幾個大縫,一直給我灌冷風進來,還有頭頂的茅草也是破的...”
“還有我之前被劉家那小子給設計了,我的頭被砸傷了,我疼了好久好久...”
“還有烏方賭館,他們設局害我...”
“......”
宋沛年就像是小孩子找到了撐腰的大人,不停訴說著近來的委屈,邊哭邊說,反正一句都不帶停的。
林婉珺覺得此情此景很眼熟,昨天宋夫人也是這般告狀的。
真好啊,真為他們感到高興。
宋四爺也由宋沛年一直不停地說,直到最後,宋沛年說得嗓子都啞了,宋四爺這才溫聲道,“不怕,爹給你報仇。”
“嗚哇~”
宋沛年哭得更大聲了,抱著宋四爺又開始哭,“你可一定要給我報仇啊,你病了之後,我真的太可憐了,好多人都欺負我,嗚嗚嗚...”
宋四爺沒有一絲絲不耐煩的情緒,反而一直安慰著宋沛年的情緒,他其實也知道,他不是在告狀,隻是想要一個情緒的發泄口。
“好,爹給你報仇,一定給你報仇,爹將他們給下大牢,然後嚴刑拷打問他們為什麼要欺負我們的年兒,又是怎麼欺負的,害得他哭得這麼慘。”
宋沛年聽到這,反而不好意思了,擦了擦眼睛,小聲道,“那你一定要記住了,一定要為我報仇。”
“好,我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