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殘陽墜入山坳時，泥塑的娘娘像總泛著妖異的紅，村口老槐樹上懸著的破銅鈴無風自響，叩得人心尖發顫。
"昨兒老吳家婆娘在神龕前磕破了頭，今晨灶台上就盤著條剝了皮的蛇妖！"跛腳貨郎裹緊補丁摞補丁的灰布衫，枯枝似的手指戳向村西頭，"王瘸子家那癱了五年的老爹，昨夜竟拄著拐杖在院裡劈柴！"
青石板上浸著未乾的血漬，蜿蜒如符咒，貨郎喉結滾動，混著旱煙味的唾沫星子濺在褪色的黃符紙上——那符紙原是仙師賜下的，如今早被碾進泥裡，裹著香灰糊成娘娘像的底座。
鎮裡綢緞莊的趙老爺捐了三進院子當祖廟，檀木雕的娘娘像足有兩丈高。
眼珠子是西域來的琉璃石，月光一照，流轉的光能把人魂魄都攝進去，前日開光那夜，十七個佃戶親眼見著神像指尖滴下金汁，凝成蓮子大的金豆子。
破廟牆根下蜷著半截焦黑的桃木劍，不知是哪位仙師留下的，穿開襠褲的娃娃們拿它當燒火棍，攪動著鼎中沸騰的香灰。
那灰裡混著雞血、銅錢，還有從亂葬崗刨來的碎骨殖——都說娘娘最愛這般貢品。
暗巷深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叫，定是又有人被活死人換了皮囊。
可誰在乎呢？抱著娘娘像的寡婦笑得瘮人，她懷裡泥像的眼窩裡，正往外滲著混了朱砂的香油，簷角銅鈴突然瘋搖，三十六個銅舌撞出攝魂的調子——這是娘娘在點兵呢！
血色殘陽潑在村口槐樹上時，總有三兩老婦攥著褪色布幡，蹲在青石板上絮絮叨叨。
她們枯槁的手指反複摩挲粗瓷碗沿，渾濁瞳孔裡跳躍著某種異樣的光：“昨兒西頭王家的二丫頭，被娘娘托著蓮花送回屋裡時，手腳都還溫熱呢。”
土牆根下曬著日頭的瘸腿貨郎突然直起腰，竹杖將黃土夯得砰砰響：“可不止！前日我往三十裡鋪送針線，親眼見著劉財主家三進院的天井裡——”
他壓低嗓子時，歪脖子柳樹上正巧掠過幾隻黑鴉：“那裹著金絲楠木的神龕，足有丈二高！”
以上的言論與情景，在鹿聞笙等人邁入那“娘娘”所謂地界起，聽的耳朵都起繭子，簡直是將“有問題”就寫在臉上了。
鹿聞笙捏著通訊玉簡，眼底劃過一抹擔憂——柳霽謙傳訊回了宗門，說那娘娘可能便是屠村的罪魁禍首，猜測那些屍鬼、幻魔跟此有關......他得了消息便來了，但是卻再聯係不到柳霽謙。
最後得了柳霽謙的消息，便隻有三個字——時逾白。
若是真如柳霽謙消息猜測的那般，“娘娘”是魔族的手筆，且來此處地界的修士不止柳霽謙一人，卻隻有他發現了蹊蹺，加上時逾白的出現，這一切，怕是就為柳霽謙而來。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是宗門裡，柳霽謙的命牌沒什麼反應，不然鹿聞笙可就不是帶隊了，而是修真界浩浩蕩蕩討伐魔族。
柳霽謙如今修為無礙，而且太上長老也活著，魔族如今是不敢直接做什麼的——不然若是與太上長老牽扯上因果，那就是自找死路了。
鹿聞笙的猜測不是沒有依據，魔族的確不敢直接傷及柳霽謙的性命，大抵是與仙魔博弈的大勢有關，不然前麵早就想方設法的刺殺柳霽謙了，還拉扯什麼？原著也不會那般......
係統很給力，它手上的願力十分可觀，加之柳霽謙與鹿聞笙的關係，它能感知柳霽謙的情況。
【感知柳霽謙現在情況挺好的，身體倍棒兒，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精神似乎很......煩躁？】柳霽謙那個卡皮巴拉一樣情緒穩定的人，還會......係統看著象征著柳霽謙情緒的光點，紅紅火火，上躥下跳，跟個小炮仗似的，有些難形容。
“煩躁？不是生氣悲痛之類的嗎？”
【不是，就是煩。】
鹿聞笙鬆了口氣，人沒事就行。
最近顏清姝研究起新型丹藥，衛尋他們陪著去打雜，鹿聞笙過來就帶著唐鶴、於赫、吳飛蓬、段嘉述，倒是路上遇見在處理屍鬼的張淼小隊，於是便一起了。
不過，縹緲穀規正司的秦霄為什麼也跟來了？鹿聞笙記得他跟秦霄不是很熟悉。
秦霄哼了一聲：“不歡迎我？”他就是好奇，壓製得了吳飛蓬那幫黑心湯圓的人，是個什麼樣子罷了。
鹿聞笙：“......歡迎歡迎。”
大家分散開去打聽柳霽謙的事情。
鹿聞笙整理了一下衣袂，放緩了神色，走向那群正聚在土牆根下閒聊的老婦，見他過去老婦人們皆是連忙起來行禮，低眉順眼的。
他微微躬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親切：“幾位婆婆，冒昧打擾，我想向你們打聽個人，不知你們可曾見過一位銀發金眼的男子？”
老婦們聽聞，原本還算鬆弛的麵容瞬間緊繃起來，彼此對視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其中一個乾癟的老婦，用枯瘦的手緊緊攥著布幡，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戒備，囁嚅著道：“啥銀發金眼的，咱沒見過，這村裡來來去去的都是些尋常人，哪有那般奇怪模樣的......仙師老爺是要抓這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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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聞笙心中疑惑，卻並未表露出來，依舊耐心地說道：“婆婆，他是我的同門，對我很重要，前些日子來過這附近，若是你們見過，還望告知一二，我們定有重謝。”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枚散發著溫潤光澤的靈玉，在老婦們眼前晃了晃。
另一個老婦忍不住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但很快又被她掩飾過去，搖頭道：“沒見過沒見過，仙師老爺莫要為難我們這些老太婆了，這村子小，有個風吹草動的我們都知道，可沒見過你說的這人。”
鹿聞笙眉頭微蹙，心中隱隱覺得這些老婦在隱瞞什麼，他抬眼看向不遠處正拄著竹杖曬太陽的瘸腿貨郎，踱步走上前去，拱手道：“這位大哥，我也想向您打聽一下，不知您可曾見過一位銀發金眼的仙師？他身著素袍，腰間懸著一柄寶劍。”
貨郎的眼神瞬間躲閃，不敢與鹿聞笙對視，嘴裡嘟囔著：“我天天忙著走街串巷，哪有閒工夫注意這些啊？仙師老爺去彆處問問吧。”說完，他便低下頭，裝作整理貨擔裡的雜物，不再理會鹿聞笙。
尋常凡人言語客氣，行為更是恭順，哪像這些人，看著客氣，眼神閃躲，其實還有些不耐煩——怕是有什麼依仗，可能便跟那“娘娘”有關。
鹿聞笙心中愈發篤定，這些人必定知曉柳霽謙的蹤跡，隻是出於某種原因不願透露。
他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村民們在他詢問之後，都刻意地回避他的視線，各自忙碌起來，卻又透著一股不自然的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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