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眾分明看見,當金光照亮他頸時,有光亮一閃而逝——就像被香火供奉了千年的神,在享受信徒跪拜時無意間泄露的本相。
無數張皸裂的唇還沾著嘔出的黑血,此刻卻在金芒裡顫抖著翕動。
老婦攥著潰爛化膿的手腕,渾濁瞳孔裡映著青年睫羽墜落的星火——那沾著人脂的銀鐲突然燙得驚人,熔化的蠟油滲進皮下潰爛的紅線疤痕,倒像菩薩殿前燃了半輩子的長明燈,終於燒穿了她自欺的繭。
“原是我們眼珠子叫豬油蒙了......”
癱坐在斷梁下的米鋪掌櫃突然蜷成蝦米,額頭死死抵著染血的蓮花磚。
他發間剛被斬斷的肉芽還在滲著黃水,此刻卻顧不得惡臭,隻盯著滿地褪色的長生牌位發抖——那上頭“財源廣進”的金漆,分明爬著方才從菩薩嘴裡鑽出的百足蟲紋路。
繡娘瘋癲似的摳著頸間紅線烙痕,金箔落下的瞬間,潰爛的皮肉裡竟鑽出半透明的蛆蟲。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跪在佛龕前,是如何欣喜若狂地將臍帶纏上那尊送子觀音像——此刻腹中蠕動的哪裡是胎兒,分明是團吸食精血的咒。
鹿聞笙袍角掃過的灰燼旋成星軌,跪在最前頭的賭徒突然發出幼獸般的嗚咽。
他十指深深插進染血的香灰堆,那些曾用來供奉邪佛的紙元寶灰燼,此刻正從指縫裡鑽出細小的金蟬。
當第一隻金蟬咬破他發黑的指尖時,這個在佛前剜肉換運的漢子,竟像被燙著似的撲向石塊下曳地的破布,卻什麼也抓不住。
“喀嚓——”
寡婦發間的並蒂蓮金簪突然斷裂,她怔怔望著鏡光中浮現的故去孩兒——那團被翡翠珠吞噬的嬰靈正蜷在照妖鏡的星河裡酣睡,最終消散。
染著蔻丹的指甲猛地摳進青磚縫隙,碎在磚縫裡的翡翠渣滓割破皮肉,混著淚的血珠滴在褪色的紅綢上,綻開朵朵半透明的優曇花。
老翁渾濁的瞳孔裡映著金芒,先前被斬斷紅線的腕骨還在潰爛,此刻卻顫抖著去接飄落的金箔。
他記起自己曾用這雙手將無辜者推上祭壇,此刻梵文滲入傷口的劇痛竟比不過心臟抽搐——那金箔分明在吸食他骨髓裡的黑血,可為何痛得越狠,胸腔越清明如洗?
農婦額間沾著人麵蛆的黏液,當金絲纏上她小指時,臍下三寸突然絞痛難當。
她終於看清自己腹中不是胎兒,而是團糾纏著銅錢的紅線,此刻正在金光裡發出老鼠般的吱叫——求子香灰喂出的孽障,原來早把子宮蛀成了蛆蟲的巢穴。
“菩薩...菩薩啊...嗬嗬,到底是......”
綢緞商人的金牙在打顫,他忽然看清那些被自己沉塘的夥計,正浮現在墜落的梵文裡。
每個芥子大小的經文炸開都是張慘白的臉,可當白花從地縫湧出時,亡魂竟隔著花蕊對他點頭——就像那年他賒給窮書生的那袋陳米般,帶著他早已遺忘的、生而為人該有的慈悲。
少年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黑疤,那是他用雙親性命換來的聚寶盆咒印。
金光刺入疤痕的瞬間,他聽到母親臨終的咳嗽混進了梵音,父親被巨石壓碎的手指正隨著白花生長。
原來真正的“菩薩”會挖開腐爛的皮肉,把紮進靈魂的銅臭連根拔起,哪怕疼得他蜷成蝦米,也要將嬰孩純淨的哭啼重新種進胸腔。
當最後一片金箔消融在眉心時,渾身潰爛的老賭鬼突然挺直脊背,他渾濁的右眼珠裡——是三十年前,他親手係在夭折孩兒腕上的長命鎖碎片。
滿地支離破碎的貪念在星軌中浮沉,香客們終於看清那些金箔上篆刻的,哪裡是什麼救苦經文——分明是自己跪在肉菩薩前剜心割肉時,落在供桌上的血淚。
暮色裡此起彼伏的嗚咽突然染上梵音韻律,匍匐的脊梁在金絲牽引下漸次舒展,有人突然發現,潰爛的傷口裡蠕動的已不是蛆蟲,而是新生的血肉正頂開發黑的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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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的梵文在地縫生根刹那,似乎整片廢墟突然震顫著開滿優曇婆羅。
所有人都成了被照妖鏡剖開的河蚌,在神性光芒下被迫袒露最腥臭的軟肉。
他們看見自己跪拜時,有漆黑的根須從膝蓋鑽進地脈;聽見銅錢落功德箱的脆響裡,混著人骨被碾碎的咯吱聲;嗅到線香深處腐爛的甜膩,原是妖物消化童男童女的涎水。
當金絲纏繞的疼痛漫過心臟時,竟有種剔骨的暢快。
那些潰爛的傷口開始滲出渾濁的金液,像被暴雨衝刷的汙渠終於迎來清泉。
鹿聞笙袍角拂過的殘燭複燃成火蓮,照亮信徒們臉上縱橫的血淚。
他們終於懂得戰栗,不是對著泥塑金身的虛假威儀,而是在真神洞徹人心的眸光裡,照見了自己枯骨般腐朽的魂魄。
此刻的叩首不再是為索取,而是祈求那束穿透妖霧的金光,能順便照一照自己發黴的脊梁。
那些曾在邪佛殿前獻祭骨血的愚民,此刻仰起的臉上終於落下了遲來三十年的、乾淨的淚水。
所有嗚咽都卡在喉頭,所有罪孽都曝於光瀑。
他們曾把貪婪稱作誠心,將人血混進燈油,拿妻兒的哭喊墊高香案。
此刻褪色牌位上浮現的卻不是神明尊號,而是被自己親手扼殺的人性——那些早該腐爛的善念,此刻正在鹿聞笙袍角拂過的火星裡劈啪複燃。
有人對著滿地晶屑瘋狂叩首,額間的血染紅了梵文化作的白花——原來真正的供奉,是要把醃臢的魂靈擺在神壇上任憑灼燒。
香客們看著鹿聞笙,有哭有笑,低聲喃喃後,吃痛與滿臉虔誠交混著,虔心叩首。
濁世燃靈台,明鏡照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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