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將象生城的青石板路洇得發亮。
一串童聲歌謠順著潮濕的風鑽入耳膜——
“紅瓦金鱗藏妖怪,外來人帶洪水災,無害皮囊藏陰謀,使那邪兆引浪來;小鼓敲,銅鑼響,家家戶戶鎖門窗,手拉手,齊搜街,莫讓妖人把禍埋;月光照,石板涼,可疑影子無處藏;捆鎖鏈,沉河底,象生河水笑開顏。”
鹿聞笙掀開馬車簾,暮色中的青石板路上,幾個紮著羊角辮的孩童正蹦蹦跳跳地唱著歌謠,他們臉蛋紅撲撲的,手裡舉著用蘆葦編成的小船,天真爛漫的模樣與歌謠中陰森的詞句形成詭異反差。
而不遠處,賣糖畫的老漢手忙腳亂地收拾攤子,渾濁的眼睛裡滿是驚惶;挑著菜擔的婦人腳步匆匆,邊走邊回頭張望......
是因為要下雨?還是其他?
孩童的無憂無慮,更襯得大人們麵色如土、憂心忡忡。
很多時候,這些童謠總是象征著什麼,鹿聞笙可不會被象生城這一時的平靜蒙蔽眼睛,這背後散播童謠的人,絕對是對他們不懷好意......
看似稚嫩的童謠背後,是想要致人於死地的殺機。
會是正修嗎?感覺不是,他雖說三番五次的阻撓,但念及他對溪客先生林竹喧的在意,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那謝青梧呢?腦海中浮現出那人單純的笑容和偶爾流露出的懵懂神態,鹿聞笙輕輕搖了搖頭,也將其排除在外。
吳飛蓬指尖輕叩著膝頭:“這詞編得倒是應景,把我們比作‘妖人’,還盼著‘沉河底’呢。”
他語氣平淡,眼底卻掠過一絲冷光,“倒像是有人提前備好了戲本——師兄,這是衝著我們來的。”
吳飛蓬坐在對麵,靠在窗邊聆聽許久,敏銳地察覺到了歌謠中的惡意,語氣中帶著一絲警惕。
“這背後對誰有利,誰便是主使,即便不是,也有關聯。”
“魔族和陣眼四人?”吳飛蓬若有所思地重複道,目光與鹿聞笙交彙。
鹿聞笙望向車外,天空中烏雲翻湧,宛如巨獸的利齒,時不時有雷電劃破天際,照亮街道上百姓們驚恐的麵容。
“你說,在這象生城,誰權傾朝野,能輕易安排人手散播童謠?誰沉溺於奢靡享樂,舍不得這紙醉金迷的生活?誰與陣法息息相關,千方百計阻止我們破陣?我們盯得也算緊了,誰又有那個能耐能穩坐釣魚台?更何況,我如今頂著公主府駙馬的名頭,誰有那個能力正麵與我作對?”
吳飛蓬神色一凜,果斷道:“皇帝。”
鹿聞笙拉上車簾,閉上眼。
“差不了。”
這背後的陰謀恐怕遠比他們想象的更為複雜,或許還有隱藏在暗處的黑手,在幕後操縱著一切。
段嘉述蹙著眉:“皇帝不是才給師兄跟柳師兄賜婚嗎?扭頭便下手麼?好歹是自己的公主。”
鹿聞笙一臉看傻孩子的表情:“又不是親的,他們演一下,可彆真信了,更何況,這可是涉及自己利益的事情,碰的可是他命根子。”
陣眼四人,說到底是陣法秩序的一部分,他們作為外來者要遵守這象生城的規矩,他們四人卻不太用——也不瞧瞧,這四人,有誰的位置低的嗎?
真到了那種地步,他們是最瘋狂,也最無所謂和不擇手段的。
馬車在雨中疾馳,車輪碾過積水,濺起一片片水花。
當鹿聞笙回到公主府,天空已然黑如墨汁,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砸在青石板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頭頂的黑雲仿佛一張巨大的吞噬之口,將整個象生城籠罩其中,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街道上空無一人,偶爾有一兩個下人撐著傘匆匆而過,皆是眉頭緊鎖,麵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