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的鳴笛聲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劃破了午後小區的寧靜。
後車廂裡，韓月的胸腔被醫生的掌心反複按壓，每一次落下都帶著沉重的悶響，仿佛要將她從死亡邊緣硬生生拽回來。
心電監護儀的屏幕上，綠色的波形劇烈震顫，時而陡峭如懸崖，時而平緩如死水，每一次急促的轉折都像死神在耳邊的低語，帶著呼之欲出的寒意。
“腎上腺素1毫克，靜推！”主治醫生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手套上已經沾了些暗色的血漬。
護士手忙腳亂地拆開針劑，針尖刺入靜脈的瞬間，心電圖紙突然拉出一條幾乎平直的線。
車廂裡的空氣驟然凝固，隻有除顫儀充電的嗡鳴在耳邊盤旋。
“砰——”電極板貼上韓月胸口的刹那，她的身體猛地弓起，像一條瀕死的魚。
醫生盯著屏幕，喉結滾動了一下：“繼續按壓，不要停！”
救護車呼嘯著拐出小區大門時，門口的香樟樹簌簌落了幾片葉子。
一個穿著藍色外賣服的男人正貓著腰從單元樓裡跑出來，口罩把臉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他手裡緊緊攥著一個黑色手提箱，指節因為用力泛出青白，跑起來時腳步發飄，像是踩著棉花。
“不好意思！”男人撞在顧登肩膀上的力道不輕，顧登踉蹌著後退半步，還沒來得及皺眉，對方已經像受驚的兔子般要溜走。
“等一下。”陳北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剛從警車下來，手裡還拿著韓月鄰居的詢問筆錄，目光掃過男人顫抖的指尖時，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正常外賣員被撞後要麼道歉要麼理論，哪會像他這樣，渾身的肌肉都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男人猛地頓住腳，肩膀僵硬地轉過來，聲音隔著口罩悶悶的：“警官，我真不是故意的，下一單快超時了……”
“摘了口罩說話。”陳北安向前半步，右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的槍套上。
陽光從男人身後照過來，在他腳邊投下細長的影子，那影子抖得像風中的殘燭。
兩人對視的瞬間，男人眼裡閃過一絲慌亂。
他突然將手提箱往地上一扔，箱子落地時發出“哐當”一聲，似乎有金屬物件在裡麵滾動。
下一秒，他猛地推開旁邊的路人，一頭紮進街角的人流裡。
“站住！”陳北安拔槍的動作快如閃電，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天空，他踩著散落的外賣單追上去，皮鞋敲在地麵發出急促的脆響。
顧登也立刻反應過來，轉身時帶倒了路邊的共享單車，車鏈摩擦的刺耳聲混在人群的驚叫聲裡。
男人像泥鰍一樣在人群裡穿梭，藍色的外賣服在攢動的人頭中時隱時現。
他撞翻了賣糖葫蘆的推車，山楂滾落一地，沾著灰塵在地上滾出老遠。
路邊奶茶店的服務員探出頭張望，被顧登一把推開：“警察辦案，讓開！”
追到第三個路口時，陳北安突然停了腳步。
顧登扶著膝蓋喘氣，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順著臉頰往下滴：“老陳，怎麼不追了？再跑就沒影了！”
陳北安沒說話，隻是舉起右手。
他的指縫裡夾著一張一寸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著灰色襯衫，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對著鏡頭笑得有些僵硬，正是剛才那個外賣員。
照片邊緣有些磨損，顯然被人反複摩挲過。
“你看這兒。”陳北安用指尖點了點照片背麵，那裡用圓珠筆寫著一行小字，墨跡已經發藍：“2023.5.12，第三次複查”。他抬頭望向街角的監控攝像頭，紅色的指示燈正在陽光下閃爍，“這條街光是商鋪的監控就有十七個，加上交通探頭，他跑不遠。”
顧登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人群，幾個抱著孩子的母親正驚恐地往路邊躲，賣氣球的小販被擠得東倒西歪，五顏六色的氣球在半空晃來晃去。“也是，萬一他帶了家夥……”
“回去看看那個箱子。”陳北安把照片揣進證物袋，轉身往回走。
陽光穿過他的指縫，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還有，通知技術隊，查‘2023.5.12’所有醫院的複查記錄。”
警局技偵辦公室的燈光亮得有些刺眼，小張把打印出來的監控截圖拍在桌上，屏幕上的男人正低頭走進韓月所在的單元樓，藍色的外賣服在昏暗的樓道裡格外顯眼。“老陳，你看，下午三點零七分進的單元門，三點十二分跑出來，時間對得上。”
他拿起那個證物袋，對著光仔細看那張一寸照：“就是這事兒透著邪門。哪有凶手隨身帶自己大頭照的？這不是明擺著給我們留線索嗎？”照片上的男人眼神溫和，嘴角甚至帶著淺淺的梨渦，和監控裡那個驚慌失措的身影判若兩人。
陳北安沒說話，他正用鑷子夾起從手提箱裡找到的東西——一個摔碎的體溫計，幾片散落的白色藥片，還有一張揉皺的診斷書。
他把診斷書鋪平，上麵的字跡清晰可見：“重度抑鬱症伴隨焦慮發作，建議住院治療”。落款日期正是2023年5月12日。
“他不是不嚴謹。”陳北安突然開口，指尖輕輕敲了敲診斷書，“他是早就準備好了。”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路燈的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這張照片，不是給我們留的線索。”
小張愣了一下：“那是給誰留的？”
“有‘緣’人。”陳北安拿起照片，對著燈光看了很久，照片上男人的笑容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詭異，“或者說，是他想要救的人，他這明顯是故意讓我們知曉的人。”他把照片放進證物袋，拉鏈合上的瞬間，仿佛聽見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查一下這人的就醫記錄，或者是他的家人是否有就醫的，尤其是2023年5月。”
打印機突然“吱呀”一聲開始工作，新的監控截圖緩緩吐出，照片上的男人正站在韓月家的窗台下，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抬頭望著樓上，眼神裡是化不開的濃重陰影。
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掠過玻璃，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有人在輕輕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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