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裡拉著厚重的遮光簾,僅一盞壁燈透出昏黃的光,將梳妝台映得半明半暗。
劉林指尖捏著口罩的掛繩,緩緩向下扯,露出的臉龐在鏡麵投下扭曲的陰影——皮膚凹凸不平,泛著病態的粉紅色,幾道猙獰的疤痕從眉骨延伸到下頜,像是被烈火啃噬過一般,每一寸肌理都透著刻意雕琢的怪異。
他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神空洞得像深潭。
桌麵上,一張邊緣泛黃的照片靜靜躺著,照片裡的少年眉目清朗,皮膚白皙,笑容乾淨得能映出陽光,那是他沒整容前的模樣。
照片的另一側,站著個紮著高馬尾的女孩,眉眼彎彎,嘴角梨渦淺淺,正是劉悅。她的肩膀輕輕挨著照片裡的少年,兩人笑得眉眼舒展,背景是大學校園裡香樟樹的濃蔭,光斑透過葉縫落在他們身上,暖得晃眼。
劉林伸出指腹,輕輕摩挲著照片上劉悅的臉頰,指尖的觸感粗糙,與記憶裡女孩柔軟的模樣格格不入。這段纏繞他多年的執念,還要從劉悅大一那年說起。
那時的劉林,還是個活在黑暗裡的影子。
他替林東升做事,雙手早已沾滿鮮血。隻是那時候殺人,遠沒有後來那般麻木。
第一次扣動扳機時,他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槍,子彈穿透人體的悶響,受害者最後驚恐的眼神,像烙鐵一樣燙在他的腦海裡。每次做完“活兒”,後怕就像潮水般將他淹沒,夜裡閉上眼睛全是血色,白天精神恍惚,連呼吸都帶著鐵鏽味。
他試過靠藥物鎮靜,白色的藥片吞下去,卻隻能換來短暫的昏沉,醒來後恐懼更甚。
後來他學會了物理強製平靜——用指甲狠狠掐自己的大腿、胳膊,直到皮肉青紫,疼痛蓋過心底的慌亂;或者在下雨天,不帶傘衝進雨裡,任憑冰冷的雨水澆透全身,讓刺骨的寒意凍僵那些翻湧的情緒。
劉悅出現的那天,正是這樣一個雨天。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砸在地麵濺起細密的水花,天地間一片灰蒙蒙的。
劉林剛處理完林東升交代的“任務”,那個背叛了林東升的男人倒在血泊裡的樣子還在眼前晃。
他沒回家,也沒開車,就那樣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任由雨水順著頭發往下淌,打濕了襯衫,緊緊貼在身上。
冰冷的雨水順著脖頸滑進衣領,凍得他打了個寒顫,可心底的躁動卻稍稍平複了些。
“你怎麼不打傘呀?”
清脆的女聲像穿透雨幕的陽光,突然在頭頂響起。劉林渾身一僵,緩緩抬起頭。
雨幕中,女孩撐著一把淺藍色的傘,傘沿微微傾斜,擋住了澆向他的雨水。
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裙擺被雨水打濕了一角,卻依舊站得筆直。
路燈的光透過雨絲落在她臉上,能看到她飽滿的額頭,挺翹的鼻梁,還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像盛著星光。
她的笑容乾淨又溫暖,整個人仿佛都在雨霧裡閃閃發光,驅散了周遭的陰冷。
劉林愣住了,一時忘了說話。
他習慣了黑暗,習慣了人與人之間的算計和冰冷,從未見過這樣純粹明媚的人。
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模糊了視線,可他卻能清晰地記住女孩臉上的每一個細節,記住她說話時帶著的淺淺笑意,記住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忘記帶傘了麼?”劉悅見他不說話,又問了一遍,語氣帶著幾分關切,“這把傘給你吧,我家就在附近,跑幾步就到了。”
她說著,便把傘柄塞進了劉林手裡。傘柄還帶著她手心的溫度,暖意順著指尖蔓延開來,瞬間驅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劉林下意識地握緊傘柄,喉嚨發緊,張了張嘴,卻隻發出了沙啞的聲音:“謝……謝謝。”
“不客氣呀,”劉悅笑得更甜了,“快打著傘走吧,彆感冒了。”
說完,她轉身跑進了雨裡,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深處。
劉林站在原地,握著那把淺藍色的傘,看著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
雨水還在往下落,可他身上卻再也沒有淋到半點。那股淡淡的梔子花香,仿佛縈繞在鼻尖,揮之不去。
從那天起,劉悅就像一道光,照進了劉林漆黑的世界。
他開始不自覺地關注她——打聽她的專業,知道她是中文係的才女;了解她的作息,會在她去圖書館的路上“偶遇”;甚至會繞遠路,就為了多看她一眼。他喜歡看她坐在圖書館裡認真看書的樣子,喜歡聽她和同學討論問題時眉飛色舞的模樣,喜歡她偶爾皺眉思考,又突然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把那份喜歡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不敢表露分毫。
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他的世界滿是血腥和肮臟,而她是那樣乾淨美好的存在,就像溫室裡的花朵,不該被他這雙手玷汙。
可這份暗戀還沒來得及發酵,劉林就發現了一個讓他心頭一沉的事實——劉悅身邊,總會出現一個男人。
那是在一個月後,劉林像往常一樣躲在香樟樹下,等著劉悅從教學樓出來。遠遠地,他就看到劉悅和一個男人並肩走著,男人比劉悅高出一個頭,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走路的姿勢很挺拔。可當男人轉過頭時,劉林的心臟猛地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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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的臉上,有著嚴重的燒傷疤痕。疤痕從左眉骨一直延伸到右下頜,扭曲地交織在一起,破壞了原本的五官輪廓,看上去有些猙獰。可劉悅卻毫不在意,她側著頭和男人說話,笑容依舊明媚,眼神裡滿是信任和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