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國家充滿未來與希望,但是它的人民沒有。”
葉浮生靜靜地坐在某幢寫字樓附近的公園裡,旁邊是白夜月。
不常同框的兩個人。
白夜月不語,掏煙,點上,隨手把帶著最後一顆煙帶盒甩給葉浮生。
“火,謝謝…呋~吐煙圈)白哥,你覺得,這是一個優秀的文明嗎?”
“你不是這個文明中的人,沒資格評論,同樣,我也沒有。”
“那誰也沒有資格評論它。畢竟,這個文明中的人,也是它的過客。”
“阿葉,那你說,人都沒有未來了,文明怎麼有未來。”
“因為有人來又有人走唄,文明從不屬於任何一個人。”
“你還是覺得,【心流】無罪嗎?”
“因為祂隻摧毀文明,摧毀那個看起來文質彬彬,卻吃人不吐骨頭,從人類中誕生的孽物。祂不會殺死任何一個人。”
“小葉,你以前和司掌文明的概念神打過交道沒?”
“沒有,我知道我很厭惡祂,但我的神格不允許我這樣做,畢竟,我也是愛人的善神。”
“小葉~你可是【心流】神係下的,祂那一係,隻出邪神好不好?”
“少說屁話,你什麼來頭你好意思瞧不起其他邪神?”
“哼哼~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前輩~”
“牢白,都是神你的位格好像沒比我好哪去吧?”
“哎呀~不提這茬,你是不是現在心情好多了?”
“我?我的心情一直都是這樣,穩定的很,對人類世界很失望,但又忍不住去看,畢竟,神愛世人,我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拯救世界。
黑暗的深淵才是世界本來的麵目,寂靜長存,就好像你演繹的故事,不過是撕裂長夜的一角,某一天,我們終歸於無。”
“那多無趣啊~”
“反之,什麼叫有趣呢?”
“任何事情都可以有趣。”
“太陽底下無新鮮事,什麼都看慣了,哪裡來的有趣無趣?萬物無界,有趣無趣這種主觀概念更是。”
“你的信徒也都這麼想啊?”
白夜月回頭,小公園裡,剛才還是空無一物,燈影闌珊處,大量的黑衣人不知道從何處出現。
“信徒嗎?牢白,這戲法騙騙小孩子還差不多,你不至於看不出來吧?”
“至少,站在這裡的人們,都是當年為你留下深刻印象的存在,你才允許他們活在你的記憶裡,為他們重塑人格和身體。”
“是啊…都死了…”
“也未必嘛,你看,那個,那個,還有那邊那個…好多人都活得好好的。”
“這便是人間道…人間的修士,活著的時候再神通廣大,也免不了一死。”
“讓你印象深刻的,被稱為極惡徒,想來生前也是做了什麼駭人聽聞的大事件。生前追隨你的腳步,死後化作陰影,依舊在你的門下與你作伴,不也挺好的?”
“可我不懂,善人會死,惡人會死,無論做什麼都會死,他們有什麼區彆?”
“你覺得沒有,那就沒有吧,每個存在雖然渺小,但活著的時候,都為這個世界留下過痕跡,會有後人繼承他們的意誌,會有史書留下他們的言行,就算都沒有,也會有物理意義上的痕跡。”
“這就是傳承者們嗎?那個曾經擊潰了【心流】,把我封印在惡人穀的神明?”
“普通的傳承者哪裡算什麼神明?他們隻是無數個普通人,你想要保護的普通人。你看,這座寫字樓裡的,路邊行走的,正在睡覺的,都是啊~”
“你騙人的吧?在我眼中,他們都是葉浮生,或者早晚有一天會成為葉浮生的可悲的生靈。”
“那便是你們的戰爭了,不關我事~”
“煙。”
“嗯,給。”
“但是好沒趣,因為我不會輸,我看不到那些普通人獲勝的希望,畢竟,萬世輪回,我從來沒真正意義上的死過。火。”
“拿著~可是,文明不絕,普通人也源源不絕,你也沒真正的贏過啊?”
“那是時間的問題了,文明會在某一刻自毀的,這危如累卵的世界,隻需要一點小小的觸碰,就會歸於沉寂。天越來越冷,越來越冷了啊…”
看著葉浮生的情緒又不太穩定,白夜月給了他一個頭槌。
“小葉子,你說,世界上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啊?”
“那要看你怎麼定義了,如果能傷害我的都是壞人的話,那一定是壞人多!”
“我覺得一半一半吧,畢竟,大夥平時各自安好,害你做什麼?”
“那才是我期待理想的世界,無論善惡,人終歸有一條生路…你看現在,這破爛的世道,要歸於無物,才能安身立命。”
“無物之人,又怎麼能安身立命嗎?”
“舍棄所有不必要的外物,娛樂消費社交結婚買房…在我看來都是過於奢侈和危險的有物。餘下的,不管用什麼方式,有一口飯吃,有一件保暖的衣服,可以安穩地睡覺,人生也無需他求。”
“但是沒有抗風險能力哦~”
“天災人禍不可免,唯有笑淚對萬千,此為我浮生之誌,到死的時候,誰也沒辦法,死不了,就算活下來。”
“哪怕平時收斂一點,都能活下來呢?你不會為那些人感覺惋惜嗎?”
“是命數到了,沒什麼可惜的,反正活下來的人也會走向死亡。求生之誌亦為貪,苟且偷生也算盜。”
“那其他人卻可以活得很好,為什麼呢?”
“有物之人,自然該承擔有物的風險。天寒之時,燃料也會有燃儘的一天,與其歸於無的時刻痛苦,不如一開始就追求這無物,溫暖光明,形而上學,皆為偽物。”
“世界,應該是這般絕望的東西嗎?”
葉浮生把長椅邊上的煙和打火機又拿了過來,最後順手揣進了口袋。
“白,我曾觀一人,年輕時與鄰有隙,年紀大了,身無一物,老板嫌他老,就開除了他。而鄰居闔家幸福,於是,某天,拎著刀子上門,先殺了老板,後又殺了鄰居,最後跳樓。你謂之善惡?”
“彆看我,看你。”
“我觀此人言行,待人謙和,與人為善,能與此人生嫌隙,也不是什麼好人。應該算是行俠道,最後斬因果收緣,禍不及妻兒,又了此殘生,應算是好人。”
“那他可以什麼都不做,直接在房間裡等待死亡,或者換種生活方式啊?”
“最後鬱結而亡,徒留怨氣在人間,這種人我看不上,不灑脫。如葉飄零,沉於泥淖,終歸是凡人。殺人都隻殺和自己有因緣的,說明此人很有原則,很有底線,應該是可以上天堂的。”
“你這善惡觀…”
“善惡本無界,活在人間煉獄裡,還能做到這般有原則的,我對這樣的人實在恨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