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操作這個東西要小心一點，這台機器是直連神經係統的，操作不當會導致我們的員工腦死亡。”
“類似的技術我在以前的公司做過，意識接入項目的開發注意事項我有看過。”
戴著參觀學習牌的陳綿和技術負責人枕千秋在一家工廠裡閒聊。
“你要試試嗎？”
“不了，我怕出事，畢竟是直接連接神經係統的儀器，還是交給專業人員吧。你們這裡的提取物是用於什麼開發的呢？”
“那我們去下一個車間吧，這些提取物會按照一定比例製成睡眠補充劑。”
“這是什麼東西？”
“你可以把這個過程理解為這些椅子上的生產人員正在批量生產睡眠，這樣其他公司的員工就可以不用睡覺進行工作了。”
枕千秋推開物料間，“這些就是睡眠補充劑的原料，其中的副產物會配合植物提取物和其他化學製劑，做成這個世界最核心的發展材料，樂園係列，目前這個產品我們已經更新到了第十七代，要試試嗎？”
“這又是什麼產品呢？”
“我們稱之為罐裝的快樂，每一代產品都在削弱它的副作用，保證在快樂後的員工能夠更快的恢複工作狀態。”
“的確是個有意思的發明，所以，這些補品會作為禮品發放嗎？”
“你想要的話，當然沒問題。不過這東西是我們的工資，是可以當作貨幣資源使用的，你要拿樣品得走申請流程。”
“？？？”
“我們工作的目的是為了獲得快樂，是為了社會的發展服務，我很感謝領導給了我這份工作，能讓我在每天二十三個小時四十八分鐘的工作中實現生命的價值。”
“等會兒？那你的生活怎麼辦？”
“生活？什麼是生活？那是舊世界的人類為自己的懶惰找來的借口，高效的發展不需要生活。”
“那發展的意義是什麼？”
“為了文明的存續，為了民族的榮耀，為了每個人都能實現他自己的價值。你們的文明難道沒有宏大敘事和集體榮譽感嗎？”
“如果這就是你們生活的話，那乾脆直接用機械意識取代不就好了？你們的技術能做到吧？”
“當然可以，但機械文明的理性無法取代人類文明的理性。矽基的人類，也是人類，它們有自己的思維局限性。”
說著，枕千秋調出一個研究員的投影：“這是我們研究所曾經最偉大的發明家，也是我們的精神領袖，黃良先生。他和k集團的大老板，也就是【叛律者】大人，是整個環印文明的奠基人。”
“他有什麼劃時代的發明，能給我介紹一下嗎？”
“這座工廠的設備，都是由他主持開發的。”
“嗯哼～”
“如果你要環印城創建的資料的話，我稍後發給你，我們身上的深度學習輔助打卡考勤定位一體化模塊也是他的成就。”
“額…隨時隨地打卡考勤那倒是方便。”
“當然，這台儀器還會在員工遠離工作地點時自動報警，並全功率將員工遣送回單位，很厲害吧？”
“你等等，那我休假的時候豈不是…”
“嗯？休假？我們公司會為過於疲憊的員工提供公共短期休眠艙，每普通員工每月有一個小時的使用額度，我把使用密鑰發給你。”
“我說，出去遊山玩水的那種休假！出去陪孩子逛街的那種休假！”
“你要生孩子嗎？好的，把dna無缺陷檢測報告給我，稍後會為你匹配優秀女性基因，我代表環印城發展規劃部感謝您為科技發展做出的貢獻。
旅遊的話，休眠艙內置虛擬現實模塊，不過旅遊地點，服務項目的數據包要自己購買，宅家模擬模塊的家具，房屋擴建裝修也是，你要加油工作哦！我現在已經在虛擬空間住得起四十平米的超大豪華公寓了！”
陳眠聽著枕千秋的介紹，已經開始汗流浹背了，他現在有點想逃跑。就是地獄，這裡的人全都是瘋子，我腦子有泡才會在這種地方工作！”
枕千秋有些不解：“陳先生，我聽說您調崗前的公司是一家以剝削壓迫聞名的可怕地方。
而k公司旗下的企業，都是以人性化管理和善待員工，常年被環印城規劃部評價為先進單位。您不要害怕，我會為您維護勞動權益的。”
“首先，你們沒有八小時工作製！”
“嗯？你們那裡是八小時工作製？太可怕了！那多餘的時間要怎麼分配？對於悟性不足的人，那就是浪費生命！如果不能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創造價值中去，文明的發展會受到嚴重阻礙！這是不合理的！”
“額…你的思想覺悟這麼高嗎？”
“當然，這是k公司旗下環印城文明發展大學每個學生都該學會的東西。”
“學會…什麼？”
“先是忠誠，如果不能對自己的文明擁有絕對的忠誠，那麼他會成為不穩定的破壞分子，這樣的人我們認為是文明的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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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能力，如果不能對社會發展做出貢獻，那麼他是文明製造出的垃圾。
不過沒關係，我們是文明社會，環印城垃圾清理部門有很好的處理方式。包括活體解剖，耐藥性實驗，還有我這裡的情緒提取，有很多種為人民服務的方式。
當我們的年紀已經不勝任工作時，我們會主動離開這裡，尋找下一份為文明發展做出貢獻的事業。”
“我能問一下，你們這裡的人類的平均壽命嗎？”
“數據顯示，截止到目前為止，樂園下城區的居民平均壽命已到達38.78歲，較去年同期增長0.02歲，是個好兆頭，新人們的意誌更堅定了，能為文明的發展提供更多的燃料。”
“沃日，太恐怖了…我想辦理離職，您把我的工牌收了吧！”
“您真的確定要這樣做嗎？這樣的話，你會成為這座城裡的漂泊者。那些不願意為文明發展做出貢獻的殘渣，是什麼都不會有的。”
“至少老子還有自己的命！”
“您的生命是您自己的？”
枕千秋愣了一會，“你們的文明沒有生命教育課程嗎？陳先生，十分抱歉，我認為您的生命教育缺失，對自己的生命沒有足夠的負責，不能勝任這份工作呢。”
陳綿吞了吞口水，“那個…要不，您給我補補課？”
“好的。我們的有機生命的誕生來自儀器的合成，產品應該對自己的生產者和使用者負責，不為使用者帶來困擾，並提供最優質的服務，通過自我更新升級係統。
生命在消耗完所有的能量前，它的使用都是在折舊，因任何意外造成的主觀與非主觀的傷害都是對其生產者的不負責。我們應儘量避免這種損耗的發生。”
說著，枕千秋打開醫務室的投影：“你看，這是最先進的碳基生物治療係統之一，因其低廉的成本和高速的處置效率在各大公司間廣受好評，如果可以的話，我代表黃良先生，希望您把這項偉大的發明寫入您的調研報告。”
“能讓我見識一下它的功能嗎？”
“當然，它會對傷員進行初步的傷害評估，如果傷情不算嚴重，可以進行皮膚修補，肉體縫合等操作。”
“哦！這個不錯，這個不錯！”
“除此之外，還會根據員工剩餘工作周期與恢複情況進行綜合計算，如果醫療後不能快速回歸工作崗位，或者醫療成本不能被剩餘工作周期抵消，將改變治療方案。
比如把員工治療為二級恢複狀態，在治愈後送到我這裡，做身體不便者也可以進行的腦容物提取崗位。”
“看情況調崗啊…那還湊合，是很先進的技術，我對這個算法感興趣。”
“這些代碼在我們研發團隊之間是開源的，您可以自行下載並修改參數。”
“順便問一下，您可以教我操作這台提取儀嗎？我突然覺得操作員的工作好像也不錯，再怎麼說分配給傷員的崗位…”
枕千秋指了指躺在椅子上流著口水，一動不動，一天睡足二十四小時卻不能做夢的受提取人：“那個，傷員的崗位在那裡。”
“沃日！要是你們還有勞動法，刑法…這產業夠你們吃花生米吃到二十年後！”
“你說的那是什麼東西？是你們世界的特產嗎？好吧，如果有機會我會去用數據模擬一下，一定很有趣。
不過彆擔心，陳先生，k公司的總部交給了我們升級改造這個落後產業的新任務，很快這裡就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啊！還好，還好…你們的領導還算有那麼一捏捏的人性。”
“走吧，到項目組來，我們開始第一次跨越世界的合作吧！我們的企劃，簡而言之就是優化操作係統，讓躺在那裡的員工能為自己提取神經提取物，這樣就能把操作員解放出來，投入新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把每天被彆人處刑，變成受刑人自己給自己上刑？要是有地獄的話，您的領導一定跟地獄的主人當場結拜為兄弟。”
“不不不，您可能有點誤會！我們之前就已經研發過類似的新設備了，但是效果不好！
躺著無意識的人操作精密儀器生產效率會極大下降，我們要研究一種新的算法，讓躺著的無意識員工操作速度不能低於現在的操作員手速。
所以，夢淵公司的技術骨乾陳先生，您有這麼意見嗎？您的意見會成為我們項目組的參考。”
“讓機器直接提取不就行了？他們都操勞一生，都躺下了，你們就彆禍害人家了啊！”
“那可不行，這是反人道主義的！”
“你們這個產業它有哪怕一點那玩意在裡麵嗎？！”
“如果員工不能主動操作來奉獻自己，他們就會感覺不到實現自我價值！這樣情緒不高漲，神經物質的產量和質量會下降！不能因為自己想要減少苦難這一點怠惰的想法阻礙文明的宏大敘事！這是我們公司的人文關懷！”
“…算了，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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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現在就吃飯啊？這才剛十二點啊，有點早吧？”
“你們不是有人文關懷嗎？那吃飯時間比較自由吧？”
“當然，喂！呼叫k食堂機器人。”
片刻的功夫，一個餐盤就落到了二人手中，看著陳綿餐盤上的一盤十幾顆像豆的食物和一小瓶十毫升的飲料，枕千秋眼前一亮：
“不愧是夢淵集團的員工，k公司給了你們這麼高的待遇啊！這個a套餐我一個月能吃到三回都不錯了，居然標配給你們這個！”就知道。我嘗嘗…這不是有點甜的感冒通吧？”
“您真有品味！這款營養片還貼心的配備了糖衣，像我們這些研究員和優秀員工的b套餐裡都沒有的！還有這個樂園十三代藥劑，把致幻期壓縮到了四分鐘左右，三分鐘吃飯時間過後剛好可以再去休眠艙午休兩分鐘，而神經興奮效果可以持續八個小時！”
“沃日！五分鐘午休？！”
“嗯，彆擔心，我們的休眠艙帶有體感延長功能，休息兩分鐘，體感會感覺過了四十分鐘哦！
快點吃吧，我們一會到休眠艙線上交流，帶你去我家那邊休息，那張虛擬床鋪體感一級棒！”
“我去！這個技術nb啊！”
“那當然，利用了時間膨脹原理，我們隻是消耗了自己人生的四十分鐘，完全沒有浪費領導的時間，保證了工作效率！”
“所以，經常使用這個休眠艙的人，本身也活不到四十歲對嗎？它會加速身體機能的老化。”
“當然，要常懷感恩的心，領導說已經給我們提供工作和良好的福利待遇了，總要付出一些犧牲的，不能所有好事都讓我們占了。”
“？？？”
……
“喂喂？小陳，想什麼呢？”
一摞文件放到他的辦公桌上，枕千秋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哦，放鬆一下眼睛，天天盯著電腦屏幕有點疲憊了。”
“我們的設備是防藍光的啊？”
“好吧，注意力集中太久了，需要緩一緩。有休息室，茶水間嗎？”
“……”
“對不起，我就不該問這種問題…”
“也不是沒有，走吧，我帶你去回收處理間，零食就是要自己現場製作嘛！”
醫務室旁邊，枕千秋拎出一掛剛灌好的香腸：“這個不錯吧？參與勞動的人可以任意分配哦！正好帶回去給項目組的人，這個東西雖說經常吃會膩，但還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我能問一下，為什麼會在醫務室旁邊嗎？你不怕醫療廢物汙染啊？”
“這就是醫療廢棄物做的啊？員工的斷肢，無法繼續為發展做貢獻的員工本人，都會被壓成肉沫做成香腸，也算是發揮餘熱了，我們廠裡的人稱之為光榮香腸，廠慶的時候，還會免費分發，表達我們對為工作獻出自己一切的光榮者的敬意。”
“嘔～”
“你不舒服嗎？那我的也分給你吧，多吃一點，都是蛋白質和各種氨基酸，和平時吃的營養劑沒什麼區彆的，對身體好。把身體調養好了才能繼續努力工作哦！”
“你就不會有生理不適嗎？”
“生理不適？你要相信唯物主義！萬物皆可原子化，哪怕是答辯也是可食用的！”
“你彆說了，彆…”
“廠慶的時候，有美食節，還有其他廠區送來的光榮食品，包括其他生化研究所死掉的白鼠，回收處理部門的答辯提取物…”
“嘔～”
陳綿吐了一地，胃酸…沒有食物殘渣。
一旁其他的員工皺了皺眉：“不要弄臟我們的辦公室啊！快叫清潔部門！”
其他員工也加入閒聊：“小陳這家夥的文明肯定很原始吧？真可憐。”
“是啊，完全沒有思想覺悟，一定是太包容生活的惰性了！老師說的果然沒錯，沒有理想和宏大敘事，生命將毫無意義！”
枕千秋揮手打斷：“忙你們的工作去！”
“我們也是關心新來的後輩嘛！”
“對啊，對原始文明人類的觀察研究的確是個很棒的課題！”
“組長，要不，我們重新啟用痛苦能源發生器吧？看小陳的樣子，也許他還能產生這種原始能源，這樣我們未來一個月的能源費就省掉了！”
“痛苦能源發生器…那玩意，在我們的世界被稱為禁忌技術，永久封存…如果情緒也能成為一種交易，它會被濫用至所有的人類失去人性…”
枕千秋點點頭：“的確，我們已經不知道痛苦為何物了，這種能源現在無法在這座城裡提取了，但是設備還沒有廢棄。小劉，你調一下資料，看看啟用設備需要收集多少能源才能抵消成本！如果效果不好就算了，小陳這種能產生非固定情緒的人類活著也不容易。”
“瘋子，你們全是瘋子…”
枕：“也許從你的視角看來很奇怪，但這就是文明高度發展的象征。你來之前，坐在你工位上的實習生叫袁唯真，他是我一個很優秀的學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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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最優秀的一批畢業生經過層層篩選，才有資格來到這裡工作。小陳，我對你很有期待的！我真心希望你能給我們帶來新的思想變革，做得比小袁更好！”
……
枕千秋，夢黃粱。
……
“明天，小陳，你就是組長了。”
“啊？！我？！”
“嗯，我的工齡到了，無法再為這個研發組貢獻新的思維了，機會應該留給更有天賦的年輕人。”
“是因為你昨天操作失誤導致設備受損的事情嗎？你不是很不在乎生命的嗎？千秋老大！”
“不止是這樣，我昨天的身體自檢，發現現在已經無法扛起五百公斤的設備進行搶險作業維護了，身體已經不再滿足崗位要求了。”
“可是辭職在你們這裡不是意味著死亡嗎？！”
“是啊，沒關係的，生命總會有輪回，老家夥能力不足的時候，就應該早點退位給你們這些年輕人！”
“喂！千秋老大！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在這種環境堅持下來的嗎？因為千秋老大，你就像這個廠區的光芒，讓每個新人羨慕敬仰！這些年我看著你調和員工的矛盾，組織活動，為大夥帶來不同的靈感，悉心指導晚輩…”
“所以你要加油做得比我更好啊！”
“千秋老大…”
“對了！在員工調崗或者離職的前一天，我們被允許離開廠區十二個小時適應新的生活，去好好看看我們偉大的文明，要把這份榮譽感帶到生命的儘頭呢！”
“那為什麼隻能是這個時候？”
“因為還在崗的時候，我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為它創造價值！現在，累了，休息了，可以停下腳步好好看看了。”
“千秋老大，那你去吧…”
“要和我一起嗎？明天你就升職了，按照員工手冊第二卷741條下屬64號條款，你也可以陪我走走。”
兩人坐著小飛艇來到樂園區的上層，陳綿將蔚藍的天際線和金屬質感的賽博城市收入眼底，街道的綠化很好，每株植物都有氧氣調節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