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意識到,這趟小寒山寺之行,牽動的不止有佛家、道門和世家門閥的心,還有大晉皇朝和軍部……
一人出行,八方雲動!
“貧道不想為任何人而戰,小寒山寺是存是亡,還須到了現場再看。”
張鳴終究是搖搖頭,說道。
他不想被任何人綁架。
或許夏侯椿說的有道理。
可是北伐大事乃是皇朝決斷,與他靈樞觀又有多大關係?
就算有,也沒必要壓上道觀的前途。
這一趟自己是要贏,可是贏,不代表他願意成為其他人的棋子。
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懷疑,那七名殺手和玄淨真是小寒山寺的安排?還是某個如夏侯椿一樣的勢力在推波助瀾?
夏侯椿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抬起頭,鄭重的說道“聽從道長安排。”
然後,他有些乏了。
“道長,我們會守在客棧外麵。大家休息一晚,明早再出發。”
說著,他告辭離開。
尹雪張望一眼,有些擔憂的問道“清徽道長,您說如果北魏真的打過來,現如今的大晉皇朝能擋住嗎?”
張鳴坐回椅子,喝一口茶水,品嘗道“這些事不用你我操心,皇宮裡那位女帝不是傻子,自然有所謀劃。”
他閉上眼睛,笑道,“就算她沒有任何謀劃,北魏真的來了,那就戰好了。守不住晉國,但貧道守得住涿光山。”
尹雪歎道“可是百姓們怎麼辦……”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張鳴看她一眼“百姓是國之根基,若是北魏善待他們,天下一統未必是壞事。可是……若北魏霸淩或屠城……”
他的語氣變得有些冷。
可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晉國沒有那麼深的情懷,可是有自己的底線。
尹雪聽了有些怔然,許久才說道“清徽道長,我再去添些茶水。”
……
此時,一處山道上。
陸雪晴帶著瓊宇劍派的弟子們,在樹林裡安下營帳,升起篝火。
“掌門師姐,按照行程,明日中午我們就能抵達東陵郡郡城。”
一名弟子過來稟報道。
陸雪晴坐在篝火前擦著劍,說道“我知道了,你們都去休息吧。”
“是,掌門師姐!”
這名弟子領命下去。
山野很快陷入寂靜,隻有蟲豸輕鳴,和篝火偶爾冒出的劈啪聲。
“師父,不知道你到哪裡了……”
一身藍色衣裙的女子坐在篝火前,火光映照在清冷的臉頰上,顯得紅潤,仿佛冰雪女神走進人間,看萬家燈火。
每當此時,少女身上才有煙火氣。
她低頭看向紫青雙劍的劍身,上麵倒映出陸雪晴的清麗容顏。
可是,那人影蕩漾,如水波散開,旋即浮現出一位藍袍道士的麵容。
“師父……”
陸雪晴怔怔念道。
劍上尾芒吞吐,宛如躁動的心。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第一次意識到,拜師之後,那深埋在心底的情愫,不僅沒有消減,反而如種子一樣深根發芽,越種越深。
她不願意承認,所以在外表上越發清冷,在張鳴麵前越發恭謹。
她有時候很羨慕,清泉師叔可以大聲喊著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一瑤師妹可以喜笑顏開的麵對每一樣事物。
就連展鴻……也可以一心求劍。
可是,她的心亂了。
“我的道,我的篤定究竟是什麼?”
如今這深種的情愫,已經成為心魔。所以她遲遲不能晉升塑命境。
就在這歸一境巔峰,一點點打磨,宛如用刀在雕刻著篩子,在上麵一筆一劃的勾勒出紅豆模樣,寫上相思兩字。
這是她從未經曆過的。
在涿光山上,靈樞觀裡,那靜靜看著自己練劍的男子模樣,從清晰到模糊,又從模糊重新變得清晰,再難忘去。
世人都說,人要多脆弱,才會宣告,自己熱愛某一樣東西。
可是,人要多堅強,才不敢宣告,才小心翼翼的壓住內心深處的摯愛。
“刺啦。”
有飛蛾從林中落在火光裡。
少女怔然,這或許就是情吧,飛蛾撲火,甘願受這命運捉弄。
但是這份情,她不能正視。
陸雪晴看一眼劍身上的倒影,驀然翻轉劍,將倒影的一麵壓在腿上。
然而,目光落下。
新的一麵劍身裡,浮現出俊朗麵容。
“一晴,你可知道,為什麼紫青雙劍會是青紫兩色,成雙成對?”
熟悉的聲音仿佛在腦海裡響起。
“因為無論我們出生還是逝去,都是孤獨的。可是孤獨的是人生,卻不是這段旅程,生命因有陪伴而燦爛。”
陸雪晴跟隨記憶,一字一句念道。
陪伴……
燦爛……
驀然,少女的眼睛在篝火中亮起。
她反手一劍,斬在右側的秀發上,霎時間有一縷縷黑色的尾發斷落。
然後,她將劍背在身後。
“我斷了青絲,背負長劍,洗儘江河湖海的悲歡,韶華傾負,隻留下一生不願棄置的錚錚風骨,再借這天上的宮闕,相伴一生,可能抵這人間的白頭?”
這一刻,少女想清楚了。
既然愛,不能埋葬。
既然不愛,無法自已。
那麼就守著這份情愫,陪伴至白首,誰說喜歡……就一定要得到呢?
飛蛾……它從未得到啊。
我有一劍斬塵心,不念紅塵唯念卿。
篝火猛然旺盛了許多。
這時候,忽然有守夜的弟子驚呼出聲“小心!全體備戰,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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