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觀後山,常年籠著一層薄霧,像給天地裹了件濕冷的紗衣。
青石縫裡鑽出的荒草浸著晨露,簌簌地往無碑的墳塋上垂,墳塋裡埋著的,正是蠱惑易皇,為禍天下的妖道。江真人。
墳前的火雲子跪了不知多少個日夜,淚珠砸在石麵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又順著石紋往下淌,像是大地也在為這師徒倆的冤屈嗚咽。
“師父,我不怕死,隻怕死前還帶著仇恨和遺憾。”火雲子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牙關咬得咯咯作響,雙目赤紅得能滴出血來。
他猛地抬頭,視線刺破薄霧望向蒼穹,那眼神裡盛著的不是祈求,而是近乎偏執的質問,“天若有眼!我師徒二人豈會走到今日!何為天命!不屈服於命運的安排,才是我的天命!”
風卷著他的衣袂翻飛,像一麵不肯降下的戰旗,連帶著墳前的枯草都在風裡搖晃,仿佛在回應他的呐喊。
時間像後山的溪流,無聲地淌過,一年,一年,又一年。
三清觀裡永遠隻剩下火雲子一個人的腳步聲,日複一日在殿宇間回響。
他重開了當年為易皇煉丹的丹爐,可這一次,爐裡煉的不是求長生的丹,而是能炸碎山河的藥。
烈焰舔舐著銅爐,發出劈啪的爆響,火星濺到他的手背上,留下一個個焦黑的疤痕。
他卻像感覺不到疼,隻是死死盯著爐裡的藥粉,一次次試,一次次炸,整整三年,銅爐炸裂了七次,他的臉也被炸得麵目全非,再也看不出當年俊秀的模樣。
可他嘴角卻勾起一絲笑,這樣,就沒人能認出他了,沒人能阻止他完成這場精心準備多年的複仇。
四年後,江真人逝世的第十個年頭。
新任易皇誕下皇子,民間忽然瘋傳青雲山脈的奇景:寒潭裡有幼龍出世,仙氣升騰,花火漫天,親眼見過的人說那幼龍鱗爪分明,連呼出的氣都帶著霞光,不似作假。
易皇大喜,當即派麾下最得力的禁軍將領前去查證。那將領帶著人馬,跟著三清觀觀主雲江子深入山脈,終於在寒潭邊見到了傳說中的景象。
潭水蒸騰著白霧,空中飄著細碎的光點,像落了一場星雨。
將領起初還嗤之以鼻,隻當是江湖術士的把戲,可下一刻,寒潭水麵忽然翻湧,一條尺許長的翠綠幼龍從水裡翻湧。
龍須輕顫,龍目有神,在水中遊了半圈才潛入潭底,那栩栩如生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信以為真。
將領的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再也不敢質疑,連夜策馬回京稟報。
待人馬遠去,滿臉火瘡的江雲子走進密林深處,彎腰撿起燃儘的煙花筒,指尖還帶著煙火的餘溫。
隨後縱身跳進刺骨的寒潭,從潭底取出早已布置好的機括絲線與翡翠幼龍,那翠綠的玉石龍身在水裡晃了晃,竟像有了生命似的。
他看著手裡的東西,眼神裡沒有一絲溫度,隻有冰封了十年的恨意在翻湧。
如今,該收網了。
為了這場複仇,他準備了整整十年,從丹爐裡的第一縷火星,到寒潭邊的每一根絲線。
從無人問津的苦修,到麵目全非的偽裝,每一步都踩在宿命的齒輪上,每一分等待都在熬煮仇恨的烈酒。
沒過多久,易國皇室在文武百官和數千禁軍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青雲山脈的寒潭邊。
這日天清氣朗,萬裡無雲,陽光灑在寒潭上,泛著粼粼的波光,像是給這場“迎龍大典”鍍了一層金輝。
雲江子走到潭前開壇,香爐裡的香煙嫋嫋升起,可他卻沒有念一句經文。
算算時間,點燃火藥的蠟燭,也時候燃儘了。他緩緩抬頭,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遍山澗,“師父,徒兒今日,要為你報仇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天地驟然變色。
魏湘湘瞳孔驟縮,盯著那焦黑麵龐上熟悉又陌生的眼神,雲江子,就是火雲子!她張了張嘴,卻沒來得及發出聲音。
緊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轟鳴!
四年來,埋在山腹裡的上萬斤火藥全部爆發,火舌從地底竄出,瞬間吞沒了寒潭邊的一切。
轟轟之聲接連不斷,像大地在發出痛苦的咆哮,整座山峰都在劇烈顫抖,隨後轟然崩塌,巨石滾落,塵土飛揚,將皇室眾人、文武百官、禁軍將士儘數埋進了廢墟裡。
陽光被塵埃遮蔽,青雲山脈的天空染成了血一樣的顏色,剛才還祥和的寒潭,轉眼成了吞噬一切的深淵。
風卷著硝煙與塵土,在廢墟上盤旋,像是江真人的魂魄在低吟,又像是命運在發出冰冷的回響。
三清觀後山的那座無碑墳塋,靜靜地立在遠處,像是這場宿命複仇的見證者。
火雲子縱身躍入寒潭,冰冷刺骨的潭水如千萬根鋼針紮進骨髓,他咬著牙沒讓自己當場暴斃,可湍急的水流裹挾著碎石撞在身上,肋骨斷裂的悶響混著內臟翻湧的劇痛,讓他幾乎窒息。
更險的是頭頂滾落的落石,擦著他的後背砸進水裡,激起的水浪差點將他卷進更深的潭底,幸而他熟悉這裡的環境,才沒被砸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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