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餘山縣縣府後宅,書房。
方令舟一身素色中衣,裹著一件羊毛大氅,坐在炭盆前,一臉蒼白,抬雲關受的那道長槊傷已經結痂,但稍有動作,還是會牽扯得整個肩膀皮肉發疼。
他將手放在炭盆上方,靜靜聆聽廖平安講述著鄴邱一行的經過,目光卻始終鎖定在方成身上,這位便宜義子在鄴邱大牢關了這麼些時日,也是傷痕累累,極為憔悴。
不知過去多久,廖平安講述完了,書房內便又隻剩下炭火燃燒的劈啪聲。
好半晌,方令舟終於開口:“成兒,你身子虛,先下去歇息吧。”
“義父,可那項瞻的條件……”方成想開口,卻被方令舟以眼神製止。
“去吧,請大夫好生調養。”語氣裡沒什麼波瀾,隻多了幾分不容置喙的沉凝。
方成攥了攥拳,終究還是行禮告退,廖平安也躬身抱拳,與他先後腳出了書房。
腳步聲漸遠,方令舟起身走到門邊,親手落了鎖。
這一鎖,便沒了時辰。
帳內不見晨昏,隻有案上燭火燃了又滅,滅了又續,燈焰被窗縫鑽進的寒氣吹得東倒西歪,映得方令舟的影子在牆上忽長忽短。
案上攤著北豫全圖,墨線勾出的十七縣已被朱筆一圈圈劃去,像被剝開的傷口,方令舟時而立在輿圖前,指尖在各縣的標記上反複遊走,時而坐在椅上,望著窗上結著的冰花出神……
兩日兩夜,水米未進,眾將領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卻無人敢打擾。
第三日拂曉,門軸“吱呀”一聲,方令舟披衣而出,麵色灰白,唯眼底血絲織成了一張網。
他把一封火漆緘口的信交予最信賴的親衛,附耳低語:“速去……依令行事,萬不可暴露行跡。”
親衛眼底閃過一絲驚詫,卻沒有多問,隻是握緊了信,躬身應諾,轉身便融入晨霧之中。
方令舟望著他遠去的方向,抬手理了理衣襟,而後吩咐守衛:“傳我將令,諸將即刻來縣府大堂議事。”
說是諸將,可他麾下大將已經不剩幾人,拋去鎮守在上陽關的陳武,王英於雍州戰死在車黎太子手裡、龐廣陵被囚項瞻軍中、曹從安命喪抬雲關下,王平死在鄴邱城內,眼下軍中能獨當一麵的大將,也就隻剩下朱朝貴和孫岡,最多再加上沈伯毅和陳永芳。
不到半個時辰,四人便來到縣府大堂,見方令舟被人攙扶著過來,齊齊躬身行禮。
方令舟走到案後坐下,目光掃過眾人,開門見山:“項瞻的條件,諸位已然知曉,今日召你們來,是要告知你們,三日之後,我會命人前往鄴邱,獻出北豫十七縣輿圖,換回好兒。”
話音墜地,滿帳鴉雀。
“舍地之前,需完成三件事。”方令舟沒理會眾人不同的神態,自顧自開口,“陳永芳,你即刻整理北豫各縣輿圖、府庫明細,三日內務必清點完畢。”
陳永芳有些猶豫,但在方令舟的凝視下,還是拱手領命。
方令舟繼續說道:“孫岡,即刻派人前往上陽關,命陳武舍了關隘,領全軍攜糧草輜重,半月內趕赴天中縣。”
“是!”
“朱朝貴,給你五日時間,整理軍備,削減冗員,凡傷重及年老者,儘數遣送還鄉,五日後,拔營退往天中縣。”
“末將領命!”朱朝貴抱拳應道,馬上開口問,“主公,這餉銀撫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