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已經南行三十餘裡的方令舟，在一處岔路緩緩勒馬，他回望北方，天地蒼茫，唯餘一線殘陽如血。
“主公，前方便是南榮界。”孫岡低聲道，“我軍正在五裡之外待命。”
話音未落，馬車車幔再度掀開，方好探出身子，輕聲問：“父親，真的要投南榮嗎？”
“除此之外，彆無選擇。”方令舟轉頭看著女兒，“延武皇帝雖非明主，但當今天下，也隻有南榮能與項瞻抗衡了。”
“那淮侯一事？”
“不過是收買人心罷了。”方令舟冷笑道，“我領五萬大軍，數十名戰將來投，替他鎮守國界，他許一個侯位，不吃虧。”
方好蹙了下眉，算是明白了方令舟的處境：“這位延武皇帝，拿我們當刀，卻把南豫這塊磨刀石也給了我們，難道就不明白，就算刀口卷刃，有磨刀石在手，依舊可以再度變得鋒利……那他是想乾什麼？”
“或許……”方令舟沉默片刻，抬手替她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鬢發，笑道，“或許我們這把刀，遠不及那位襄王帶給他的壓力大吧。”
他回頭望向北方，眼底映著最後一縷殘陽，像燃儘的炭火，暗紅而冷。
“項瞻，項瞻……”他輕聲念了兩遍這個名字，仿佛將什麼嚼碎咽進喉嚨，“他太年輕，也太急了，統收北豫迫在眉睫，他卻為了一人不管不顧，縱使有襄王在後，也難收天下人心，一旦襄王殞命，他的前路，也就斷了。”
方好望著父親，第一次覺得他老了，鬢邊霜色被夕陽照得發亮，像一層薄刃，橫在他眉宇之間。
她忽然伸手，握住方令舟韁繩，聲音輕得像雪落：“那我們就先活下去，哪怕寄人籬下，也要好好活下去，等他自亂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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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令舟低笑一聲，反手覆上她的手背，掌心粗糲如鐵：“好，咱們父女好好活下去！”
……
當夜，天中縣校場，中軍主帳。
赫連良平端坐帥位，左首坐著林如英、謝明微、謝明端，右邊武思惟、羅不辭、與黑甲軍諸將依次列坐。
帳內雖火光明亮，赫連良平還是拿一盞燭燈，在帥案上的輿圖上仔仔細細地反複照耀。
片刻後，他放下燭燈，提筆蘸墨，在輿圖上勾了一圈，緩緩說道：“南亳、淮寧、平縣已穩，鳳翥軍也已入住各縣，至此，北豫十七縣儘入我手，荀羨、李曄正在巡視，選拔乾吏，安撫民心。”
他喝了口茶，接著說，“眼下，各縣倉廩均不足一月用度，我已派人前往冀州調糧，同時也邀請宋家族長宋啟承，以及喬家家主喬彥，來天中縣一敘，有這兩家支持，應是能讓各縣軍民安穩過冬。”
他話音落下，帳中卻不見歡呼，眾將皆知，項謹尚在病榻，項瞻北上未歸，這赫赫戰果，像缺了一角的滿月。
赫連良平環顧一圈，也知道眾人在想什麼，卻沒有多問，又說：“據報，方令舟率餘部五萬，已經退至榮國邊境，他上表稱臣，受封淮侯，進駐淮汝城，與我天中縣隔山相望，相距不過百五十裡。”
“嗯……不算太遠。”武思惟提醒道，“我軍不可掉以輕心，還需時刻警惕，以防他卷土重來。”
“武將軍所慮有理。”赫連良平微微頷首，“我欲速報冀州，留黑甲軍長期駐守天中縣，守住北豫門戶，不知二位將軍意下如何？”
羅、武二人對視一眼，齊齊抱拳：“我等願聽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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