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兗州東郡。
陰雨連綿八九日,今日總算是停了,隻是太陽剛剛冒了個頭,又被夜色覆蓋。
都督府後堂,師恩行獨坐書房,一盞孤燈搖曳,映照著案上的兩封書信:一封是羅不辭帶來的項瞻所寫的“借道”手書,另一封,則是五日前青州送來的鄭天錫手筆,字字如刀:
「……海賊之患,非青州一隅,實三州共疾。弟欲會盟玉濱灣,共清海道,兄若念舊,請於五月初一攜兵赴約。若遲不至,弟當獨往,然海賊若遁入兗州,弟亦提兵入境,自追剿之……」
兩封信並排展開,偶有一陣夜風透過窗子吹進來,尚未將紙張刮起,師恩行已經伸手按住。
便在此時,孟不離輕步而入,走到書案前,拱手行禮。
師恩行抬眼,問:“人走了?”
“走了。”孟不離回道,“按禮數送出南門十五裡,十八騎也拔營撤離,沒留眼線。”
“嗯。”師恩行微微頷首,走到窗前,潮濕的風裹著城外粥棚的炊煙鑽進來,他吸了口氣,望著窗外出神。
孟不離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書案上的兩封信,沉聲道:“所謂的借道運糧,不過是征討兗州的開胃菜,運糧的事情傳開,項家軍還未入兗州,就先在百姓之間得了一個好名聲……”
她頓了下,才問,“都督既然看穿了,為何還要答應羅不辭?”
“三天,又三天……總拖著也不是個事啊!”師恩行輕歎一聲,依舊望著窗外,“這幾日,我一直在琢磨羅不辭說的話,也一直在等項瞻的下一步動作。”
孟不離微微皺眉,稍一想,就明白師恩行指的是什麼——「問鼎九州後,還能將百姓放在頭一位,怕是隻有那孩子了……赤子之心,難能可貴。」
這是羅不辭對項瞻的評價,如今看來,倒像是勸降師恩行的措辭,至於項家軍的下一步動作……
“都督,”孟不離拱了拱手,“屬下以為,青州商船被劫一事,或與項瞻脫不了乾係。”
師恩行不置可否,沉默片刻,隻問:“不離,你說,兗州往後該何去何從?”
“這……”
“北地之中,當屬項家軍勢力最大,項瞻有著南榮襄王的旗幟,又有燕行之那位柱國上將軍輔佐,麾下兵馬三十萬。”師恩行籲了口氣,“你說,我們是與青、徐同盟,保持現狀,還是該歸附項瞻,再次推動北方統一的局勢。”
孟不離心中一驚:“都督,您是想?”
“我若回絕項瞻信中所請,丟了仁德之名是小,給了他日後出兵討兗的借口,才是麻煩。”師恩行轉身坐下,拿起鄭天錫的那封信,“鄭天錫言辭激烈,我若不去赴約,以他的性子,定舉兵叩關,這兩頭都是懸崖,兗州百姓苦戰亂已久,我不想再起刀兵。”
孟不離盯著那封信,想了想,說道:“先拖,再借盟台看清虛實。”
“我也是這個意思。”
“何時動身?”
“五日之後,便是約定之日。”師恩行道,“此去玉濱灣,快馬兩日可至,那便後日卯時出發,輕車簡從,不帶兵馬,你與五十親衛同行。”
“是不是有點少了?”孟不離皺眉,“鄭天錫那廝,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帶多了,他更疑我。”師恩行語氣平靜,“我若死在玉濱灣,兗州六郡百姓會把他脊梁骨戳斷,他不敢。”
孟不離不再勸,沉吟片刻,才問:“那都督打算在盟台上如何開口?”
“先聽,後說。”師恩行說道,“鄭天錫要剿賊,袁季青要洗冤,我什麼也不想要,隻想讓兗州百姓吃頓飽飯,誰給糧,我幫誰。”
孟不離點頭,隔了片刻,又道:“若最後證明劫船真是項瞻所為,都督是否順勢與鄭、袁合兵,北拒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