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瞻嗬嗬一笑，卻不再過多解釋，往南不遠處的蘆葦蕩看了一眼。
那裡一片沉寂，與聲勢浩大的戰場格格不入。
便在此時，伍關策馬而來：“陛下，裴文仲親率大軍來援，距此不足十裡！”
項瞻眸中精光大作，當即厲聲喝道：“胡秋元，加快速度，務必在援軍到達之前，讓浮橋觸到南岸。”
胡秋元抱拳領命，命令一層層傳達下去，浮橋一點一點延伸，乾軍箭雨也在幾息之間變得更加密集，五千弓弩手齊聲呐喊，開始真正向營寨推進，箭矢終於不再落空，釘在營牆上發出咄咄悶響。
望樓之上，李懿立刻就察覺乾軍勢頭的變化，不自覺驚呼出聲：“殿下，您看！”
蕭庭安同樣發現了，有不少箭矢就射在他腳下，身邊也有幾名軍士已經中箭，哀呼聲接連響起。
“準備火箭！”蕭庭安厲聲下令，“待敵軍近至五十步，點火齊射！”
“諾！”
李懿領命，營寨內，士卒們迅速將箭簇裹上油布，點燃火炬。
火光映紅了蕭庭安緊繃的側臉，他握著金槍的手心全是冷汗，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愧疚，這愧疚，是給他麾下這三千忠勇之士的。
他們以為自己在為國而戰，卻不知他們的太子殿下，從一開始就覺察到這場夜襲，是項瞻刻意編織的的騙局，他們射出的每一支箭，發出的每一次呐喊，都不過是二人心照不宣的棋子。
“李校尉，”他忽然對李懿道，“若此戰不利，你率部突圍，本宮斷後。”
李懿一愣，隨即抱拳：“末將誓死護衛殿下！”
蕭庭安沒再說話，看著越來越近的乾軍，看著浮橋上那杆招搖的龍纛，心裡仍然有些不解：“項瞻，你究竟要乾什麼？可不管你要乾什麼，本宮也絕不允許，你拿這三千兒郎的命當戲碼！”
八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浮橋尾端貼近淺灘泥地，蕭庭安眸中寒光一閃，手中金槍猛地遙指：“放箭！”
暴喝聲中，火光宛若群群流螢，又似天外流星，一股腦射向浮橋，火光在橋上炸開，木屑紛飛，慘呼聲瞬間蓋過箭矢嘯音。
項瞻在馬上看得分明，箭矢從頭頂呼嘯而過，有幾支甚至擦著盔纓飛過，驚得青驍不安地刨動前蹄，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抽動兩下，伸手輕撫馬頸：“彆怕，都是假的。”
可這“假”字說得有多輕，他心裡的分量就有多重。前麵浮橋上不斷有士卒被流矢射中，血順著鐵甲縫隙往下淌，使渾濁河水變成一片殷紅。
這血是真的，這痛也是真的，所謂演戲，終究還是要用將士的性命做籌碼。
“陛下，快看！”
胡秋元一聲高呼，項瞻也已抬眼望去，敵軍營寨東側，一杆「裴」字牙旗，在無數火把照耀下赫然出現，旗下一名老將一騎當先，手托長刀縱馬狂奔，眨眼便已抵達轅門之外。
項瞻眼中精光一閃，“伍關，傳令褚青鋒，準備。”
蘆葦叢中，褚青鋒早已拉滿弓弦，箭簇已去掉，鈍頭裹著紅磷。
他手心全是汗，瞄著項瞻左胸那處早已用白堊粉標好的位置，那裡鎧甲最厚，內裡還墊了三層軟甲，甲縫藏著血袋。
“陛下，老褚可是把全家老小的命都搭上了，您可得躲準了啊……”他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