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刑,先給他喝點水!”
賈副官話音剛落,站在楊能背後的兩人猛地一把將他推倒,按在地上。
楊能自然明白“喝水”的意思,瘋狂掙紮起來,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被銬住了手腳。很快,他就被按著平躺在地上。
折騰了一氣,兩個便衣也累得氣喘籲籲,一人一邊使勁摁著他,一邊喝問楊能:
“自己人,最後問一次,說還是不說?”
楊能已經知道自己要麵臨什麼,心裡反而更踏實了,隻要自己扛過去,一切都好說。
作為一個行動隊長,他沒少審訊過犯人,口頭禪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但這句話還有半句,叫“抗拒從嚴,回家過年”。一旦他招認,通敵的罪名怎麼都跑不掉,結果不言而明。
但如果能扛過去,死活尚在兩可之間,所以他想賭一把,也必須賭一把。
於是,他邊掙紮邊喊叫:“我要叫童站長了,我要見他!去叫他呀!”
便衣沒再說話,對著門外喊了一聲。很快,又有兩人提著水桶和毛巾走了進去。他一揮手,這兩人將毛巾蓋在楊能臉上,然後提起水桶朝楊能的臉上澆了下去。
毛巾一下子就糊在了楊能的臉上,水流隔絕了空氣,他渾身顫抖起來。
山城縣郊,一片由密密麻麻、錯落不齊的平房組成的居民區,因為不在城中心,顯得格外幽靜。
這片居民區內,兩間土坯房合著低矮茅草屋的小院隱在其中,並不顯眼。
屋內,一燈如豆。
床上擺著一張小桌子,桌上放著針線笸籮、碎布、改錐,後麵坐著一個四十左右穿粗布褂子的村婦,她麵色蠟黃,沒有半點血色,像蒙著一層洗不淨的黃氣,連眼窩都透著晦暗。
這會她正在納鞋底。
舊布拚湊剪裁的鞋底蒙了一層半舊不新的白布,腳底繡著“平平安安”四個字。
在她對麵地上的小凳子上坐著一個披著油膩膩外套的中年漢子,正低頭吧唧吧唧抽著焊煙。
婦女看了一眼門外,放下手中的活計,幽怨地看著漢子:
“抽抽抽,也不怕抽死,俺跟你說話你聽見沒?”
漢子悶聲問:“說什麼?”
婦女翻個白眼:“兒子媳婦的事,你少裝蒜!”
漢子重重吸了口煙,看著她點了點頭,遲疑地說:“你不會真想讓小朵給安兒做童養媳吧?安兒才六歲,現在說這個.”
話未說完,婦女就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你還是不願意?真把她當自個閨女養了?她那死鬼爹李一善說不定早死了,俺可是聽劉家婆娘嘮嗑時說了,人早被埋了,偏就你不信,咋就這麼軸呢?哼,一個強奸犯的女兒,俺不嫌棄她就算好的。”
原來這一家正是李一善托付女兒的劉家。
男的叫老劉,女人叫黃婆子。
老婆的突然發火,讓老劉有點兒不知所措。他在腳底將焊煙湮滅,自己坐在床沿上。然後,儘量用委婉的口氣說:
“老李這個人老實巴交一輩子,說他是強奸犯,我打死都不信他不過是運氣不好,替人頂罪罷了。他雖然死了,但老話說得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當年咱們逃難來的時候,要不是他,估計我們早就餓死在街頭了。索性就多一雙筷子,熬熬就過去了,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什麼叫就多一雙筷子,你說的倒是輕巧。”黃婆子冷哼一聲,叉著腰,唾沫橫飛,“姓劉的,大話誰不會說?你要不先看看米缸裡還有沒有吃的?報恩的事,俺記著呢,就因為念舊,俺才沒去向黑皮子舉報,不然那小東西早就被人抓走了。為了她,俺每天擔驚受怕也就算了,你還向著她?這也不願,那也不願,日子還過不過了?”
老劉沉著臉,悶不吭聲,直到黃婆子消沉了,才悶聲說:
“這是一回事嘛,家裡沒米了,我出去掙就是了,你說這種話.”
“俺咋了?俺還不是為了這個家?”黃婆子從床上霍地站起來,指著老劉的臉訓斥:“姓劉的,這麼多年俺容易嗎?要不是當年看你老實,俺爹會讓俺嫁給你一個殺豬的?現在看俺病了,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連老娘的話都不聽了?”
幾句話說得黃婆子氣喘籲籲,顫顫巍巍,她腿一軟,差點兒滑到地上。老劉趕緊過去扶住她,拉著她躺下,歎了口氣說:
“天快亮了,我現在就去給你抓藥。”
“安兒啊,你娘要死了,可惜看不到你娶媳婦了.”黃婆子躺在床上,嚎啕大哭。
瞬間,破敗的屋內,被哭聲占據
老劉無可奈何,急得直跺腳:“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黃婆子哭了一會兒,便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兩眼放空地說:“俺不行了,這齁癆吃再多藥也不管用,咳咳”
“你慢點兒說。”
黃婆子捂著胸口喘了半天,才接著說:“俺閉眼之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安兒,他才六歲,要是死了娘,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直接說!”
“讓小朵給安兒做童養媳,今天就將事情定下來,要不然.”
“什麼?”
“就將她賣到窯子裡去,給安兒換取老婆的.”
“你你也太狠毒了吧!”
這時,門開了,一個五六歲流著鼻涕穿開襠褲的小男孩睡眼惺忪地推門進來,看他爹扶著臉色蒼白不停咳嗽的母親,衝了過來:“娘,你咋了?”
小男孩身後跟著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正是李一善的閨女李小朵。
“你娘沒事,就是犯病了。”當著孩子的麵,老劉不知說什麼好,拍了拍婆娘的背,又望了一眼小朵,歎息一聲,神情黯然地離開了。
他一走,黃婆子一咕隆翻了起來,瞪著小朵說:“沒爹教的小野種,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小朵被吼得一個哆嗦,慌忙逃了出去。
“沒爹護著就是賤骨頭,挨了罵都不敢吱聲,活著也是拖累人!”黃婆子低聲啐了一口,小心把門打開一條縫,朝外麵張望,確定男人和小朵不在,她快速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神色如常地摸著兒子的頭說:
“安兒,你早上想吃啥?娘給你做點兒好吃的。”
就在老劉家鬨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另一場會麵正在戴春風的房間裡低調地進行著。
從楊能家搜出來的情報、證件,已經全部擺在了戴春風麵前的桌子上。
童站長一本正經地彙報,自己是如何在突擊妓院時對楊能產生了懷疑,又是如何不動聲色將他穩住,並對他委以重任,然後暗中對他展開調查,經過辛苦漫長又縝密的偵察,終於確定楊能有重大嫌疑,隨即對他家裡展開搜查,通過繳獲的情報、信件等線索,串到一起,最終鎖定了他。
戴春風揶揄地笑了笑:“你早就發現他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