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的寒氣順著脊椎往上爬,陳嵐把自己縮得更緊了些。孫毅剛才那句帶著哭腔的“我想活下去”還在耳邊盤旋,像根生鏽的鐵絲纏得她喘不過氣。
作為母親,她比誰都清楚這句話的重量,如果能用自己的命換兒子活著走出這扇鐵門,她會毫不猶豫地撲向那些人的刀。
可此刻,陳嵐能聽出孫毅的聲音裡藏著的某種東西,讓她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身體突然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冷顫,不是因為冷,而是從心底滲出來的寒意。
她死死盯著孫毅的背影,那個曾經被她用羊絨毯裹著怕凍著、用燕窩喂著怕餓著的背影,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陌生又猙獰。
“想活下去”的條件是什麼?這四個字像毒蛇般鑽進腦海,她用力晃了晃頭,指甲幾乎要嵌進磚縫裡。
不可能的,那是她的兒子啊,是她從繈褓裡一點點抱大的寶貝,他怎麼會有那種齷齪的念頭?
“或者他沒有那個意思,隻是單純的希望活下去,這沒有錯啊?”
陳嵐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媽媽情願把心掏出來給你鋪路,隻要能換你活下去。”
她頓了頓,喉嚨發緊:
“都怪我,把你慣得無法無天,才惹上這種殺身之禍。
兒啊,現在隻有一條路,你跪下給人家誠意磕頭認錯,把姿態放低,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她看著孫毅的肩膀抖了抖,趕緊補充道,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你犯的錯,媽媽替你扛。他們要打要罵,要斷手斷腳,我都替你受著。”
說到這裡,她刻意加重了語氣,目光像淬了冰。
“但是,他們那些豬狗不如的主意,你想都彆想。那不是活路,是把咱們母子倆的臉扒下來,踩進泥裡永世不得超生!”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陳嵐胸口劇烈起伏,她多希望這些話能像警鐘一樣敲醒兒子。
孫毅沉默著轉過身,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汙垢,眼神渾濁得像潭死水。
他的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隻是那雙眼睛裡翻湧的掙紮,讓陳嵐的心稍微放下了些,至少他還在猶豫,還沒徹底泯滅人性。
她甚至開始幻想,等出去之後,一定要好好教他做人,教他什麼是擔當,什麼是廉恥。哪怕日子苦點,至少還能抬頭挺胸地活著。
半刻鐘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鐵門外的嬉笑聲漸漸低了下去,隻剩下山上泉水順著竹筒流下來滴答作響,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突然,孫毅的肩膀停止了顫抖,他慢慢抬起頭,眼神裡的猶豫被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取代。
他雙手撐著冰冷的地麵,一點點向陳嵐挪過來,掌心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磨出刺耳的聲響。
“媽媽,我真的不想死。”
他的聲音帶著刻意壓製的哀求,像小時候要買最新款遊戲機時那樣。
“從小到大,我要變形金剛,你第二天就托人從上海帶來;我要隔壁班的女生做女朋友,你就去給人家家長送禮;我開車撞了人,你花了三十萬給我擺平……你從來沒拒絕過我,對不對?”
陳嵐的血液瞬間凍住了。
原來他剛才的沉默不是掙紮,而是在權衡利弊;不是猶豫,而是在組織說辭。
那些她以為的母子情深,在他眼裡不過是可以無限索取的籌碼。
她看著孫毅越挪越近,那雙曾經清澈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赤裸裸的欲望和自私,像盯著獵物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