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暴雨將通往澶州的官道變成了一片泥沼。欽差的馬車深陷其中,任憑車夫如何鞭策,十餘名軍士如何奮力推搡,裹滿泥漿的木輪隻是在坑裡空轉,濺起渾濁的泥水。整個隊伍,就像這深陷泥潭的馬車一樣,舉步維艱。
有人在旁指揮,喊著口號:“一二三,推,一二三,推……”
此時,一個穿著緋色官袍的矮胖身影也擠進了推車的士卒中,隨著口號努力推車,此人正是欽差刑部侍郎馮天。他官袍下擺已沾滿泥點,顯得有些狼狽,卻仍賣力地抵著車廂。
同在一旁推車的孫延召衝馮天說道:“馮大人,您年紀大了,這等粗活我們來就是。”
馮天笑著說道:“這話說的,瞧不起我這把老骨頭不成?馬車是我坐的,現在出了問題,自然也得下來幫忙。”
寧不缺指揮士卒從路邊撿來硬石,墊在輪子前。
很快隻聽底下傳來“咯噔”一聲,木車輪從泥坑中脫困了。馮天抬頭看著陰暗的天空,自言自語說道:“要抓緊趕路了,看這樣子,還得下雨啊。”
馮天又衝著孫延召說道:“孫將軍,來,說幾句話。”
孫延召也沒遲疑,跟著馮天進了馬車之中。
馮天給孫延召扔過來一隻梨說道:“老夫家鄉的梨子,今年水多,不甜,但能解渴。”
孫延召接過梨子咬了一口,滿口的汁水。
在馬車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車外風雨聲和兩人清晰的呼吸聲。
馮天並不看孫延召,仿佛自言自語般輕歎道:“孫將軍,吃上這家鄉的梨,倒讓老夫想起些舊事……我爹娘去得早,當年為了讀書,可是把人情冷暖嘗了個遍。”
孫延召默默啃著梨,汁水甘洌,他卻品出了一絲彆樣的滋味。
“孫將軍,老夫年紀大了,話多,你可彆介意啊。”馮天自顧自地說道,“那時候啊,老夫沒錢讀書,就想著管同鄉的親戚借點。我爹還有兄弟,兩位大伯。雖然分了家,可之前對我爹都不錯。但他們之間不對付。我連跑了兩家,當時兩位伯伯嘴上都說好,說籌兩日過些天給我送去,可我等了好些天都沒人來。你說這是為什麼?”
“或許是忙忘了?”孫延召回答道。
“當時,我也跟你想的一樣,又去了他們兩家一次,得到同樣的答複,幾日後卻仍一無所獲,”馮天笑著搖頭,“我當時急啊,沒有盤纏,寸步難行,隻好去問我的啟蒙老師,老師聽罷,哈哈大笑,笑我愚鈍。我當時就不解啊。想請老師說明。”
孫延召也有些感興趣,仔細聽著。而馮天嘴角帶笑,好像在回味著這一段記憶。
“我那老師說,你明知他們關係不睦,還兩家討好,他們事後得知了,自然不會真心待你。”馮天接著說道,“我當即就悟了,回家權衡利弊,找機會與二伯大吵一架徹底斷了關係。又在過節時把我爹珍藏的一塊硯台送給了大伯。後來大伯不僅借給了我盤纏,還做主把姑母家的親戚表妹嫁給了我,有了大娘子的嫁妝供我讀書,才有我今日之成就啊。”
這馮天顯然是話裡有話,孫延召好像明白了意思,這老小子是在表明中間路線不可取,與趙普結黨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他微微點頭,“馮大人,在下受教了。”
馮天滿意地點點頭,終於拋出了正題。
“還是年輕人腦子活泛啊,咱們此行澶州,說到底為的就是一件事。治水?輪不到咱們。賑災?到時自會開倉放糧。查案?”馮天意味深長地說道,“其實就是走個過場罷了。澶州知州,當今的國舅爺,早些年國舅爺那與官家親如父子。所以啊咱們做臣子的得揣摩聖意,不可胡亂行事。且你彆忘了,國舅爺不僅是官家的舅舅,也是咱們晉王殿下的舅舅,說到底,你我此行的目的是一致的。”
孫延召頓時就明白了,這老小子是要把自己拉到統一戰線上來,拿下姚恕,保杜審肈不死。若非自己有陛下的密旨,還有臨行前趙光義的那番話,搞不好還真被馮天給唬弄過去了。
馮天一番推心置腹,圖窮匕見。
孫延召心中冷笑,麵上卻古井無波,隻是將梨核輕輕拋出車外,淡淡道:“馮大人金玉良言,延召……受教了。”他抱拳微微一禮,姿態恭敬,眼神卻已飄向車窗外那一片混沌的雨幕。澶州,就在這片雨幕之後,有這些老狐狸在,此行恐怕不會太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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