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會議肯定說不上愉快，結束之後都各自離去。
澶州城裡賑災的工作就正式交給了杜審肈。毀壞的堤壩則繼續交由姚恕治理。寧不缺接管澶州軍。水縣令則派人協助姚恕治水。
會議一散，王英便借口身體不適，磨蹭著留在了最後。待眾人身影消失，他立刻遣散親兵，獨自一人，專挑屋簷下的陰影行走，七拐八繞，最終閃身鑽進了府衙西南角一間堆放雜物的破屋。
這屋本就是擺放雜物的地方，外表看上去破敗不堪，沒有窗戶自然也就沒有陽光，想想也知裡麵黑布隆冬的。
王英左右環顧，確認無人，這才抬手，用指節在門板上快速而短促地敲出一組信號：兩長一短，再三急。屋內沉寂一瞬，傳來三聲指節輕叩門板的回應。
“吱呀”一聲門響，他推開門進去。一股黴味撲麵而來，此時外麵的光透了進去，隱約看到角落裡站著一個人。
王英謹慎地回頭看了看，確認沒有人瞧見，這才悄悄地進屋，然後把屋門給帶上。
門剛一合攏，隔絕了最後一絲光線，王英就壓著嗓子急道：“姚恕的命怎麼就這麼硬！前兩天那樣都沒弄死他！現在欽差來了，眼睛都盯著，還怎麼下手？！當初就不該答應你。”
黑暗中人冷笑一聲，“現在反悔也來得及，大不了一起掉腦袋就是。”
王英沒好氣地說道：“老子還沒活夠，你好好說話，現在咱們怎麼辦？”
“慌什麼！該咋辦咋辦！”黑暗中的那人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你怕什麼，動一動你的腦子，你以為欽差來是乾啥的啊？欽差來了，姚恕才必須死。”
“啥意思？我咋沒聽懂，欽差不是來查案的嗎？”
黑暗中，那人發出一聲低沉的嗤笑：“蠢貨！你當真以為欽差是來刨根問底的？他們是來‘結案’的！杜審肇是國舅，他不能倒。堤壩崩了，總要有人扛下這滔天的罪責。還有比一個‘儘職儘責卻不幸殉職’的通判，更完美的替罪羊嗎？”
王英又有不解，“既然是替罪羊，那咱們還要他的命乾啥？留著他回京受審豈不是更好？咱們不就省事了！現在欽差到了，殺他可不容易。”
黑影的聲音陡然轉冷，“姚恕若活著回京，三司會審，他有的是機會開口！他隻要咬死堤壩是被人破壞的，你覺得陛下會不會下令徹查？到那時，你我還能活嗎？隻有他死了，這案子才能以‘通判姚恕瀆職，致使堤壩崩毀，其自知罪孽深重，已死於亂軍或洪水之中’結案。馮天和孫延召可以拿著這個結果回京複命，趙普相公了卻一樁心事，杜審肇安然無恙。所有人都得到了想要的結果，誰還會在乎一個死人的冤屈？”
王英琢磨著這番話，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仿佛在絕境中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嗬嗬一笑：“彆說，你還真彆說，有點意思哈，就這麼辦，就讓他去死！不過……你也知道，寧不缺接手了澶州軍，我如今啥也不是啊，這事恐怕還得交給你。”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那人忽然問道：“那些動手鋸樁的工匠……處理乾淨了嗎？”
王英得意地低笑：“放心，乾完活當晚就都‘失足’落水，喂了魚蝦。現在怕是早就衝到東海裡了。”
隻是落水，還是？其實王英的回答並未讓黑影滿意，但黑影也沒有追問下去的心思。
黑暗中，是更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最終，那聲音再次響起，隻有言簡意賅的三個字，卻帶著冰冷的殺意：“他必死。”
王英滿意地笑了兩聲。說到這，他也就沒有再停留的意思，扒開門縫瞧了瞧，確認沒有問題，這才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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