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有意思.."
"當真是有意思。"
望著殿內劍拔弩張，涇渭分明的兩撥人，一向不苟言笑的努爾哈赤突然嗤笑一聲，打破了殿中如冰雪般冷凝的沉默。
曾幾何時，他絕然不會想到，一個偏居一隅，國破民窮的朝鮮竟會成為了左右他們大金國運的關鍵，甚至還引得朝中的大臣們為此爭論不休。
"理由呢？"
"老八，本汗需要理由。"
也許是受夠了兵敗垂成的滋味，數十年來都乾綱獨斷的努爾哈赤竟罕見的猶豫不決起來，並在眾目睽睽之下看向因為激動而麵紅耳赤的皇太極"朝鮮唾手可得，我八旗勇士隨時可以強渡鴨綠江，趁著雨雪封路，官兵無能為力之時，將那片疆域納入我大金的囊中。"
"你來告訴大家，為何要舍近求遠？"
儘管努爾哈赤的語氣一直算不上強烈，但殿中眾臣仍是能夠清晰捕捉到撲麵而來的壓力和質疑。
很顯然，努爾哈赤這位身經百戰的女真大汗在唾手可得的利益，以及距離更遠，但回報更大的利益麵前，變得猶豫不決了。
"兒臣遵命。"重重的點了點頭，皇太極便揮手喚來角落處的侍衛，朝其耳語了幾句，並朝著範文程和寧完我等漢臣使了個眼神。
事關大金國運，他也顧不上此舉會不會被嗜權如命的努爾哈赤誤會為私下與朝臣結交了。
侍衛們的動作很快，不過眨眼間的功夫，一麵還散發著油墨味道的輿圖便被擺放在大殿中央，而且輿圖上還用沙石擺放成山丘和城池的樣子，十分精致。
見狀，努爾哈赤也是強壓住心中的驚疑，在身旁大妃阿巴亥的陪同下，率先行至輿圖麵前，其餘諸如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以及"開國五大臣"中碩果僅存的何和禮等大金重臣分彆圍到了輿圖前。
至於其他官階品秩較低的朝臣們便隻能退而求其次，圍在侍衛們擺放的第二張輿圖前，等候著四貝勒皇太極的"高談闊論"。
"還請父汗明鑒，"待到一切準備妥當之後，皇太極便率先將一枚棋子挪動至輿圖上的薩爾滸城，滿臉凝重的說道"薩爾滸之戰之後，我大金儘收遼河以東的土地，與明國以遼河為界。"
"為了更加方便的統籌全局，父汗一度遷都薩爾滸，並在撫順設立伏兵。"
"可在那熊蠻子的整飭下，明國的遼沈防線已經固若金湯，還有在修建在遼河岸邊的奉集堡作為壁壘，薩爾滸城其實已經處於前線戰場，形勢嚴峻。"
提及此事，圍繞在輿圖前的眾人臉色均是不太好看，努爾哈赤的眼眸深處更是湧現了一抹轉瞬即逝的落寞和不甘。
回首往昔，他在孤注一擲，舉全國之力取得"薩爾滸之戰"的勝利後，可謂是意氣風發，躊躇滿誌，毫不猶豫的著手修繕薩爾滸城，準備以此為核心，圖謀更為富饒的遼沈重鎮。
隻可惜事與願違，那熊蠻子靠著堅城利炮，一次又一次化解了他們女真勇士的攻勢，將他們大金困在了這遼河以東。
而他也在深思熟慮之後，將國都重新遷回了更加安全的赫圖阿拉。
"時至如今，我大金強攻遼沈的可能性已是極低，"像是沒有瞧見身旁眾人那低落凝重的神情，皇太極依舊在慷慨激昂，並毫不猶豫的打破了某些主戰派的幻想"即便是我等利用麾下兒郎善於騎射的優勢，繞過這固若金湯的遼沈防線，也難以突破廣寧重鎮，以及更加狹窄的遼西走廊，並最終攻破那號稱天下第一關的山海關。"
山海關..
這個磅礴大氣的名字一出，代善等人的臉色更加難看。
這座關隘北倚燕山餘脈，東南臨渤海灣，在隋唐時期為臨榆關，宋朝稱為臨閭關，元代改名為遷民鎮，後中山王徐達在曆代修建的長城基礎上予以擴建完善，最終形成了這座"天下第一關"。
儘管內心不甘於接受現實，但包括代善和阿敏在內的武將們，均是無聲的接受了皇太極的說辭。
"西邊被明國鎖死，遼南的儘頭又是汪洋大海。"
"留給我大金的，其實隻剩下兩條路，廣袤的漠北草原，以及鴨綠江對岸的朝鮮人。"
未給眾人太多的反應時間，皇太極突然話鋒一轉，語氣強烈"但無論是蒙古人，還是朝鮮人，都不會給予我女真勇士太多的容身之所。"
"這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啃食我大金的血肉。"
對於皇太極的這個觀點，圍繞在輿圖麵前的大金重臣們又是不約而同的予以了默認，無人出聲反對。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漢人的這個觀點，其實也適用於朝鮮人和蒙古人。
"誠然，我朝鮮大將李適準備清君側，且以其手中的軍權，極有可能成功，我大金若是趁虛而入可獲得大量的糧草輜重，乃至於冊立一位傀儡國君。"
"但這些糧草輜重以及傀儡政權或許能夠解我大金一時的燃眉之急，但依舊難以扭轉我大金的頹勢。"
"諸位可彆忘了，明國的國力遠在我大金之上，以明國小皇帝的手段，遲早能夠訓練出一支精銳的騎兵，就像當年李成梁麾下的遼東鐵騎一樣..."
此話一出，努爾哈赤的臉色驟然一變，眼神更是冰冷的厲害。
哪怕他如今已是建國稱汗，但昔日李成梁麾下的那些遼東鐵騎依舊是他心底難以抹去的夢魘。
"假若諸位不想坐以待斃，我等便隻能另辟蹊徑，就像那些蒙古人一樣，將禍水東流，讓那明國君臣自顧不暇！"
說話間，皇太極便將擺放在薩爾滸城的棋子轉移至輿圖的儘頭，上麵用紅筆刻著"京師"二字。
"本貝勒已經收到消息，"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皇太極的眼眸犀利如刀"明國小皇帝已經開始著手整飭薊鎮。"
"防備薄弱的薊鎮，幾乎已經是我大金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隻要我大金能夠趁著明國京師防備薄弱之際，千裡奔襲，便可讓明國震動！"
"此役過後，無論那小皇帝願意與否，都要從遼鎮抽調兵力，鞏固京師的防守。"
"如此一來，我大金便有了一絲喘息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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