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
與氣氛冰冷如鐵，隨行大臣如考喪批的薊州署衙所不同，遠在兩百裡外的昌黎縣衙卻是另一副景象。
哪怕城外的災民們成千上萬，僥幸苟延殘喘至今的災民們為了一口吃的能夠打生打死，但縣衙內卻依舊珍饈美味不斷，瑟瑟發抖的下人們強忍住眼眸深處的驚恐，哆哆嗦嗦的將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菜肴送至署衙官廳。
兩日前，一夥自灤州方向而來的先是轟開了城外亂哄哄的災民，而後又變戲法般搞出了攻城雲梯，將其架在昌黎縣不算高大的城牆上。
在士卒前仆後繼的攻勢下，這些麵色紅潤，說起話來中氣十足的們僅僅用了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便砍倒了插在城頭上的日月軍旗，並打開了縣城的大門。
與此同時，城中的知縣，主簿，典史等官員被當眾處死，就連家族親眷也不能幸免，但據某些好事的在酒後失言，說是知縣大人去年剛娶的兩房姨太太倒是僥幸逃過一劫。
但問及這兩名姨太太去往何處，這侃侃而談的義軍卻是瞬間酒醒，對此諱莫如深。
...
...
邁步進入縣衙官廳，形式規格各不相同的桌椅被胡亂擺放，聞香教主王好賢穿著一件不知從何處尋來的，與麾下的護法心腹們舉杯暢飲，說話間已是有了三分醉意。
教主洪福齊天！
如今昌黎縣已被我義軍攻陷，那樂亭縣也是在劫難逃了！見王好賢手中的酒盅空了，一名眼疾手快的護法趕忙快步上前將其斟滿，並彎著腰諂笑道。
饑餓果然是這世界上最為恐怖的力量！
他們腳下的昌黎縣雖然不比永平府城和灤州府城那般城池堅固，但也不是沿途路上碰見的村寨或者高門大戶可比，尤其是那昌黎知縣還是個難得的好官，平日裡恪守己身就不說了，在災民圍城之後，居然還有魄力直接領著縣衙中的差役到富紳的家中去，從而保證了縣城的穩定。
但即便是這樣，在城外災民前仆後繼的攻勢下，這昌黎縣卻也僅僅堅持了半個時辰的時間便被攻克。
至於那些在攻城過程中僥幸不死的災民們早就在領到糧食的那一刻，便徹底倒戈，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對死心塌地。
哼，樂亭縣。
我聽說樂亭縣令也是個不乾淨的？
再一次將酒水一飲而儘，斜靠在案牘後的聞香教主王好賢伸了伸懶腰，看向不遠處正對懷中婦人上下其手的灤州同知李進。
自從這灤州同知李進卸下防備，徹底倒向聖教之後，這李進就好似原形畢露一般，化身色中餓鬼，每到一個地方，必先要找些婦人尋歡作樂。
教主說的是，在身旁人的提醒下，眼神愈發迷離的李進請忍住小腹處傳來的火熱，朝著王好賢點頭稱是樂亭縣令素有貪財之名，且樂亭也是永平府諸多縣城中，最為富庶的。
如此甚好！
雖然都是些人儘皆知的廢話，但王好賢卻對李進現在的態度十分滿意，並不自覺將目光投向窗外，樂亭縣坐落於渤海之濱，是他計劃中極為重要的一環。
建奴那邊，短時間內應當不會撤軍吧？
與廳堂中的心腹們哄笑片刻，王好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朝著坐在左側首位的孫之獬投去疑問的眼神，狐疑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和不安。
就在一個時辰前，他突然收到來自薊鎮方向的急報遠在千裡之外的建奴竟是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薊鎮關外，並趁著夜色於兩日前拿下了素有固若金湯之稱的喜峰口關城。
現如今，女真建奴和蒙古韃子的騎兵已是正式殺入關內。
教主放心，建奴這一次的目標，可是殺到北京城下。
孫之獬的麵色雖是平靜，但內心其實也是一陣翻江倒海，他也沒有料到這些女真建奴竟會有如此彪悍的戰力。
不過在震驚之餘，孫之獬又忍不住有些興奮。
畢竟他如今可是被徹底綁在了女真人的戰車之上，假若日後建奴真的像蒙元統治者一般改朝換代，以他的必會被授予高官厚祿，這日子比在大明當一個仕途黯淡無光的五經博士有盼頭得多。
那就好，那就好..
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聞香教主王好賢剛要說些什麼，便聽得署衙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伴隨著哆哆嗦嗦的呼喝聲。
啟稟教主，大事不好。
據京師傳回的消息，小皇帝已於兩日前禦駕親征了！
嘩！
頃刻間，剛剛還喧囂震天的署衙頓時嘩然一片，就連醉意上頭的灤州同知李進也顧不上與懷中的婦人嬉戲，轉而目瞪口呆的盯著官廳中間驚慌失措的兵卒。
小皇帝禦駕親征了？！
都彆亂！
就在官廳眾人眼瞅著要亂作一團的時候，坐在案牘後的王好賢猛然起身，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嚷嚷道朝廷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要應付那些來勢洶洶的女真人，如何顧得上我們？！
爾等就這些膽識，如何能夠與朝廷打擂？！
一語作罷，官廳中鴉雀無聲，在場的白蓮教護法和香主們麵麵相覷，默默交換著眼神，而孫之獬則是眨了眨眼睛，心道這王好賢倒是個聰明人，能臨危不亂的分析局勢。
這麼說的話，聞香教和女真建奴一南一北，將明廷京師至於腹背受敵的境遇，說不定還真能讓大明朝的江山轟然倒塌？
都滾回去收拾，聚攏麾下的士卒，明日一早我等便出發樂亭。
顧不上在場的心腹們心中作何感想，王好賢大步離開官廳，直奔縣衙中最高的樓閣，朝著西北方向駐足而望。
一邊是因饑寒交迫，被迫鋌而走險的災民；一邊是如狼似虎，跋涉千裡的遼鎮建奴。
兩者孰輕孰重，哪怕那小皇帝是個傻子，也知曉作何抉擇。
內憂外患，王好賢冷露的臉頰上突然擠出一抹獰笑，不算大的眼睛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小皇帝，且看你如何破局。
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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