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屯營西南兩百裡便是永平府的治所,這座曾經富庶祥和的府城在春日的陽光下,宛若一頭五官六腑被啃食一空的巨象,無聲的匍匐在蒼茫大地之上,再沒有半點生機。
放眼瞧去,昔日高聳的城門樓隻剩焦黑的骨架,城牆上遍布煙熏火燎與刀劈斧鑿的痕跡,有的城垛已然倒塌,而空氣中更是彌漫著一種混雜著灰燼、血腥以及屍體腐臭的衰敗氣息。
假若不是頭頂的陽光正熾,此地與戲文中的也沒有太多區彆了。
將目光放至城內,目之所及之處更是觸目驚心。
不僅街道兩側的房屋大多殘破,店鋪被砸開,值錢的物事早已被劫掠一空,隻剩下些破爛家什散落街頭,就連為數不多得以在手下苟延殘喘的本地百姓們也是麵黃肌瘦、眼神麻木地蜷縮在能遮風擋雨的角落,如同驚弓之鳥,看著街道上突然出現的官軍。
生靈塗炭,這哪裡是生活所迫,這哪裡是什麼所謂的義軍,這分明是蓄意而為,那些早有歹意的賊人們借著求生的名義,肆意燒殺搶掠。漫步在破落的街道上,身材魁梧的尤世威滿臉肅殺,語氣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懣。
對此,身材相對消瘦的盧象升仿佛沒有聽見,隻是用悲憐的目光掃過城中的斷壁殘垣,絲毫沒有發現握著韁繩的手指因為過於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知道,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早已經溜之大吉,隨著那些被蠱惑或被裹挾的災民,流竄到了府境深處,隻留下了眼前這座如蝗蟲過境的府城。
官爺,能給口吃的嗎?
實在扛不住了..
隨著進城的官兵越來越多,一些膽大的、或是實在活不下去的災民,像嗅到腥味的野貓,從府城各個角落小心翼翼地彙聚過來,遠遠地圍成一個鬆散的圈子,眼中交織著希冀、恐懼與審視。
在某些時候,的到來,並不意味著希望;相反還有可能更加讓人絕望。
呼。
長舒了一口氣,盧象升的眼神中滿是複雜,他雖然知曉眼前混雜的人群中,必然藏著聞香教的耳目,正小心翼翼地窺探著他們的兵力、裝備和動向,但依舊是毫不猶豫的下令道傳本官命令,即刻開倉放糧。
他從三屯營和遷安縣城帶來了不少糧食,足夠暫時解決的燃眉之急。
曹將軍,顧不上安撫眼前似是不敢置信的災民們,眼神驟然堅毅的盧象升又緊接著下令,聲音清晰而冷峻,你帶三百精騎,即刻出城向南哨探,查明大隊災民,尤其是叛軍的確切去向。
還有那個勞什子,朱肅欽..
大明宗室的招牌就像是一根刺,讓天子和他難以忽視。
末將領命!聞言,從軍多年的曹文詔抱拳應諾,簡單呼喊了幾聲,便領著一隊精騎揚長而去。
一時間,錯雜的馬蹄聲如悶雷般響起,卷起一陣煙塵,衝出死寂的城池,給這片土地帶來一絲異樣的活力。
爾等負責在此安撫安民,不得有誤。
隨手喚來幾名自三屯營帶來的吏員,示意由他們負責開倉放糧,迅速賑濟災民之後,盧象升便領著尤世威,尤世祿這對兄弟,朝著府城最中心的署衙而去。
時間有限,他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製定戰略,以免流竄的叛軍盜匪們越聚越多,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
...
唏律律!
約莫兩個時辰後,曹文詔風塵仆仆地返回,鋥光發亮的上沾滿塵土,眉宇間帶著一絲凝重。
盧大人,他大步走進臨時充作帥府的破敗大堂,向正在與尤氏兄弟查看地圖的盧象升稟報,卑職在城南數十裡,發現大量災民移動的痕跡,雜亂無章,但方向明確,皆是往東南而去。據沿途的災民口述,昌黎縣的賊眾已大部撤離,疑是往樂亭方向流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