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奔平穩地行駛在通往西郊的公路上。
車窗外的景色漸漸從繁華的街市,變成稀疏的樓房,最後是大片的田野和零散的廠房。
冬日的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在車廂裡投下一片變換的光斑。
葉少風靠在後座上,閉著眼睛,像是在養神。
他的呼吸均勻,胸膛微微起伏,可睫毛偶爾會輕輕顫動一下。
很顯然,男人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
葉芊芊握著方向盤,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
她的嘴角彎起一個了然的弧度。
“少風,”
她開口,聲音裡帶著笑意,“接下來去哪兒?”
葉少風沒有睜眼,隻是嘴角也勾了起來。
“芊芊姐,”他慢悠悠地說,“你不是一向最了解我嗎?你猜猜看。”
“哼。”
葉芊芊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帶著寵溺的嗔怪,“不說是吧?那我可自己做主了。”
她說著,手腕輕輕一轉,方向盤跟著轉動。
虎頭奔駛入一條岔路,穩穩地朝著西邊繼續開去。
葉少風睜開了眼睛。
他看著車窗外的路標,看著熟悉的街景,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重新靠回座椅,可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那是被懂得、被理解的放鬆。
果然,他的芊芊姐,永遠是最懂他的那個人。
大約二十分鐘後,虎頭奔停在了一處工廠的大門外。
鐵門是深灰色的,有些地方漆皮剝落了,露出底下鏽蝕的痕跡。
門柱上掛著牌子,牌子上有殘血覆蓋,依稀能看到某某衛生品廠的字樣。
看門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大爺,穿著深藍色的工裝,戴著頂舊氈帽。
他正坐在門衛室門口的小馬紮上曬太陽,手裡捧著個搪瓷缸子,嫋嫋地冒著熱氣。
聽見汽車的聲音,老大爺抬起頭。
等看清是那輛熟悉的黑色虎頭奔時,他“噌”地站了起來,動作利落得不像這個年紀的人。
搪瓷缸子往窗台上一擱,小跑著過來開門。
鐵門有些沉,他拉得有些吃力,可臉上全是笑容——那種樸實的、發自內心的笑。
葉少風降下車窗。
“王大爺,”他對著老人微笑,“辛苦您了。”
他的聲音不高,語氣很平常,可那笑容是真切的。
王大爺臉上的皺紋頓時全擠在了一起,像朵綻開的老菊花。
他連連擺手:“不辛苦不辛苦!老板您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他用力把門推得更開些,腰板挺得筆直,目送車子駛入廠區。
直到虎頭奔轉過彎看不見了,他才走回門衛室,捧起那個搪瓷缸子,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茶水已經有些涼了,可他喝得心裡熱乎乎的。
能在這麼大個廠子看門,每個月按時領工資,逢年過節還有福利——這活兒可是這位大老板給的。
大老板那麼有錢,一點架子都沒有。
嘖嘖,真好。
虎頭奔直接開到了衛生巾廠的生產樓樓下。
這是一棟三層高的紅磚樓,外牆爬滿了枯黃的爬山虎藤蔓。
窗戶擦得很乾淨,在陽光下反射著光。
樓門口掛著棉布門簾,藍底白花,洗得有些發白。
葉少風推開車門下來。
他站定,抬頭看了看二樓最東側的那個窗戶——那是辦公室的窗戶。
窗簾是淺米色的,此刻拉著一半,能看到窗台上似乎有兩盆花。
他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深吸一口氣,他邁步朝樓裡走去。
剛進一樓廠房,迎麵就碰上了人。
是陳意映。
她穿著淺灰色的工裝,頭發在腦後綰成利落的發髻,手裡抱著個文件夾。
看見葉少風,她眼睛一亮,快步迎上來。
“葉少,您來啦!”
她的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卻不顯得生分。
“嗯。”
葉少風點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樓梯方向,“廠子裡一切都好吧?”
“葉少放心,好著呢。”
陳意映笑著說,“這個月的產量比上個月又漲了百分之十五,庫存周轉也快,訂單都排到下季度了。”
她說得很流利,顯然是經常彙報這些。
可葉少風似乎沒太聽進去。
他的耳朵在聽,眼睛卻一直盯著樓梯口,像在等待什麼,又像在尋找什麼。
陳意映看在眼裡,心裡明鏡似的。
她抿嘴一笑,也不點破,隻是順著他的心思說:“紅姐在二樓呢。剛才還聽見她在跟楊主任核對數據。”
“行。”
葉少風立刻接話,“那你忙吧,我去二樓看看。”
他說完,轉身就朝樓梯走去。
腳步有些急,皮鞋踩在水泥樓梯上,發出“噔噔噔”的響聲,在空曠的樓道裡回蕩。
陳意映看著他的背影,搖搖頭笑了。
這時葉芊芊也停好車走了進來。
陳意映看見她,眼睛又是一亮。
“芊芊姐!”
她親熱地迎上去,“好久不見啦,人家怪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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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
葉芊芊點點她的額頭,笑容溫和,“小嘴還是這麼甜。中明是不是很喜歡……”
“啊,芊芊姐,你討厭!”
兩個女人隨意的聊起天,葉芊芊也沒有上樓的意思。
這裡安全的很,也不需要她額外的警戒。
兩個女人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往廠房深處去了。
葉少風已經走到了二樓。
走廊很安靜,地麵是水磨石的,擦得光亮,能照出模糊的人影。
兩側的房門都關著,隻有最東頭那間辦公室的門虛掩著,留著一道縫。
門縫裡透出燈光,還有隱約的說話聲。
葉少風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他的手放在門把上,卻沒有立刻推開。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那種久彆重逢前的緊張,那種近鄉情怯的忐忑。
這種感覺,對他而言,有些陌生。
他什麼時候緊張過?
什麼時候怯懦過?
可麵對這扇門,麵對門後的那個人,他就是沒來由地……緊張。
他鬆開手,後退半步,做了幾個深呼吸。
一,二,三……
胸腔裡那顆躁動的心,慢慢平複下來。
氣息穩了,手也不抖了。
他重新握住門把,這次,穩穩地,輕輕地——
“咚咚咚。”
他敲了三下門。
聲音不大,在安靜的走廊裡卻很清晰。
“進來。”
裡麵傳來一個聲音。
那聲音像春日的溪水,清澈,柔和,帶著一種天然的溫潤。
不高不低,不急不緩,隻是兩個字,卻讓人聽了心裡妥帖。
葉少風推開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不大,大約二十平米。
牆上刷著淡綠色的牆漆,已經有些年頭了,顏色不再鮮亮。
靠窗擺著一張深棕色的辦公桌,桌麵上整整齊齊地摞著文件和賬簿。
李紅薔就坐在辦公桌後麵。
她低著頭,正在看手裡的報表。
溫暖的陽光從窗戶斜斜照進來,在她身上鍍了一層金邊。
她穿著件淺藍色的毛衣,領口露出白色襯衫的邊。
頭發鬆鬆地綰在腦後,幾縷碎發垂在頰邊,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她沒有抬頭,全神貫注在報表上。
辦公室裡還有另外兩個人。
靠牆的沙發上坐著楊彩怡。
她今天穿了身絳紫色的旗袍,外罩米白色針織開衫。
頭發燙成了時髦的波浪卷,唇上塗著淡淡的口紅。
看見葉少風進來,她的眼睛瞬間亮了——那種毫不掩飾的、亮晶晶的光彩。
她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卻沒有出聲。
另一張椅子上坐著郭海燕。
她穿著樸素的格子襯衫,外麵套著廠裡的工裝外套。
頭發紮成最簡單的馬尾,臉上脂粉未施。
看見葉少風,她先是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震驚和不敢相信。
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的臉“騰”地紅了。
她慌亂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耳朵尖都紅透了。
葉少風對兩人豎起食指,貼在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
楊彩怡會意地眨眨眼,紅唇微抿,笑意更深。
郭海燕趕緊點頭,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葉少風輕手輕腳地朝辦公桌走去。
他的腳步很輕,落在地板上幾乎沒有聲音。
他走到李紅薔身後,停下,就那樣靜靜地站著。
從這個角度,他能看見她的側臉。
她的睫毛很長,微微下垂,在眼瞼上投下淺淺的陰影。
鼻梁挺直,鼻尖有些圓潤,看起來很柔軟。
嘴唇是淡淡的粉色,此刻正微微抿著,像是在思考什麼。
她的耳朵很小巧,耳垂圓潤,上麵沒有戴任何飾品。
一縷碎發貼在她白皙的後脖頸上,那裡的皮膚細膩得像上好的羊脂玉。
葉少風的目光,就這樣一寸一寸地,貪婪地,描摹著她的輪廓。
他看得癡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辦公室裡安靜得能聽見牆上掛鐘的“滴答”聲,能聽見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楊彩怡和郭海燕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楊彩怡的眼裡,漸漸浮起一絲困惑。
她真的不明白。
論容貌,李紅薔固然是美的,可比起蘇茗秀那種傾國傾城的絕色,還是差了一線。
比起方若離那種大家閨秀的端莊秀麗,也少了幾分貴氣。
論身材,她是勻稱的,可比起張秀卿那些練舞蹈的,少了那種極致的曲線和柔韌。
論風情,她溫柔有餘,嫵媚不足。
比不上黃雪菲眼波流轉間的萬種風情,也比不上自己懂得如何展現女人的魅力。
論技藝,她不會跳舞,不會彈琴,不會那些取悅男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