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內近來一派祥和之景,對於這些江南士族而言,過年不能回故鄉,他們便常聚在一起,輪流開宴,也甚是熱鬨。
今日正好是張季鷹舉辦家宴,陸機和顧榮等人都攜帶家眷前來赴宴。
張家府邸原是前朝的舊宅,經一番重新翻修,倒多了些江南水鄉的韻味。亭台樓閣,池館水榭,映在青鬆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壇盆景,藤蘿翠竹,點綴其間。
曲折的遊廊間三三兩兩的貴婦人們正談笑著,走走停停,一名俏麗的少女突然發現在假山處有一隻雪白的兔子,便伸手朝那邊指了指,笑道“那裡藏著一隻兔子呢!”
走在最左邊的紫衣貴婦偏頭望去,微笑道“沒想到你們府裡還養著這些小東西,真有趣。”
“是誌遠(張琿字)那孩子特意養的,說作畫時用得到。”說話的這位夫人正是張季鷹之妻,蕭氏。
一旁的顧夫人則稱讚道“誌遠還真是喜歡作畫呢,上次他在我家梅林裡畫的《白梅圖》,我覺得甚好,子治(顧毗字)所不能及也。”
蕭氏抿唇輕笑,望見那少女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麵,便笑道“寶兒已經十四歲了,也可以議親了。”
這少女正是顧榮之女,名寶兒,長得小巧玲瓏,很有江南女子的秀美可愛,就是有些口吃,尤其遇到生人,半天講不出一句話來。
顧夫人含笑搖頭“寶兒怯生,還是晚兩年再議親吧。”
紫衣貴婦卻是陸機之妻張氏,她哂笑道“口吃不過小恙,何必太過介意,依著寶兒的品貌,還怕哪家嫌棄不成?”
“好幾日都未見到你家弟妹了,她可還好嗎?”
說話者卻是賀曇之母,賀循嫡妻早亡,此繼室出自朱氏,性格跋扈,賀循軟弱,每每退讓,名副其實的妻管嚴。
“她剛剛小產,大夫讓她好生將養,自然不能來赴宴了。”張氏低語道,眉間一絲憂色。
蕭氏安慰道“無妨,好好養著便是,畢竟她還年輕。”
這時,一名侍婢緩緩走來,躬身稟道“宴席已經擺好了,請夫人們移步後花廳。”
蕭氏點點頭,和陸夫人相視一笑,然後她們一齊走向後院。
前廳內,陸機和賀循已經落座,正在互相說著什麼,顧榮就挨著他們坐下,麵色冷靜,並未插話。
“士瑤兄,”張琿湊過來,開口道“那日我去張司空府上,看到望之兄(卞壼字)了,他正在訓斥自己的隨行小廝,好像是那小廝與旁人說玩笑話,談及到前日臨淄卞家派人來洛陽送信,在過年期間府裡管束多有鬆懈,老仆常聚到一起喝酒賭錢,險些誤了事”
“幸而那小廝機靈,看到是加急信件趕忙稟告給望之兄,當時我看公安兄就冷下臉來,叫那小廝自己掌嘴,若再多嘴多舌,就要打殺了他。那小廝畢竟是卞府的家仆,公安兄還真是不講情麵呐。”
陸玩喝了一口茶,淡淡說道“公安兄一向如此,他饒了那小廝一命,已經是看在望之兄的麵子上了。”
“聽說望之兄的婚禮推遲了,恐怕他已經是一肚子不痛快了。”
這時賀曇插了一句,細長眸子微微眯著,輕聲道“卞家為了與裴家聯姻,可是有幾番波折的,前些日子裴令公病故,裴府上下陷入一片哀傷中,望之兄迎娶裴康(裴楷次兄)之女的事情又被耽擱下來,他也是鬱悶非常,無處發泄。”
顧毗嗬嗬笑了笑,說道“那是人家卞府和裴府的私事,誌遠兄還是收收心,好好替令尊分憂吧。”
張琿赧然,苦苦一笑,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沉默不語。
這邊的陸玩微微一笑,仍舊喝著熱茶,心裡卻很明白,顧毗方才所言何意。
張季鷹來洛陽已經有一年之久了,尚未謀到任何職務,當時賀循在朝中無人舉薦,所以久久無法進升,堂兄陸機曾上疏舉薦賀循,認為他可任尚書郎,朝廷在許久後,才召賀循補任太子舍人。
可見朝廷對江東士族很是不看重,再加上來自北方士族的排斥,張季鷹若想要在朝中坐上郎官的位置,還真是舉步維艱。
宴會上,張季鷹與陸機他們閒聊著家鄉之事,陸機早幾年就已經把二子陸蔚、陸夏遣送回吳郡老家,張季鷹對他的兩個兒子大加讚賞,酒後笑道“以他們之才,可與琅琊王禱、清河崔意比肩,不該就此埋沒啊。”
陸雲笑道“季鷹兄,你今日喝的太多了,明天該嚷著頭疼了。”
“哈哈哈!”顧榮忍不住笑道“季鷹兄號為‘江東步兵’,平日裡放縱不拘,怎會輕易喝醉呢?”
這時顧毗起身,躬身一禮,含笑道“近日偶然看到一首好詩,不如我吟誦出來,大家一起品評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