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神廟規模不小,正殿中供奉著一尊赤發鬼面,凶神惡煞的神像。
謝登代表鄉親們奉獻了三牲供品,跪地稟明來意,廟裡的巫婆便開始擲筊。連續三次都是一正一反的‘聖盃’,老巫婆便宣佈“神明同意出巡!”
於是老巫婆披上花花綠綠的法衣,戴上與社神相仿的面具,手持師杖,一陣發癲似的請神上身後,便登上十六人抬的大轎子。
十幾個仙童,吹吹打打為前驅,又有幾十個善信捧著香案燭臺,抬著三牲供品隨後,簇擁著大轎,浩浩蕩蕩出了社廟。
謝登率百姓緊隨其後,一直來到九曲橋南。橋下的九曲河就是本鄉的南北分界線,北邊的人信河伯,南邊的人供社神。
社廟眾人在橋頭擺上供桌,待萬眾跪拜,進獻供品之後,老巫婆便命謝莊主帶著百姓退到遠處等訊息。
自己則焚香舞杖,朝著天空唸唸有詞。
任元跟在舅舅身後,遠遠看著老巫婆對著空氣張牙舞爪,覺得甚是滑稽,但見所有人都提心吊膽,他也只好一直做神情肅穆狀。
可是等了好久,老巫婆還沒回來,他舅舅和幾個里正便在樹蔭下聊上了。
“唉,這日子沒法過了。”一個姓劉的里正嘆氣說“朝廷禁銅錢後,現在官府只用鐵錢,收稅卻要收稻米絹布,跟明搶差不多。”
“是啊,老百姓已然要賣兒賣女了,這又鬧蝗災,還拿什麼交稅?讓不讓人活了?”其餘幾人也點頭附和,他們有幫官府收稅的職責,自然壓力巨大。
“你們說的沒錯,”謝莊主安撫眾人道“不過北朝前年六鎮大亂,去年關隴也跟著亂起來,實乃北伐天賜良機。可是朝廷沒錢,只能出此‘廢銅改鐵’的權宜之策。咱們這時候勁要往一處使,以大局為重。”
頓一下又道“至於今年的秋糧,趕明兒我去縣裡報個蝗災,看看能不能給大夥兒蠲免一些。”
“太好了。”眾里正就等他這句話呢,千恩萬謝道“幸虧還有社神保佑,有謝莊主體恤大夥兒,這日子才能過得下去。”
謝莊主擺擺手,謙虛道“我們謝家講的是‘如保赤子,唯民其康’,這是應該為百姓做的。”
“真是仁義啊!”里正們忙附和道。
這時謝莊主下意識抻了抻腰,劉里正馬上機敏道“坐會兒?”
“也好。”謝莊主點點頭。
劉里正趕緊叫了幾個年輕力壯的百姓過來,吩咐道“設座。”
幾個百姓立即趴在地上,把背挺直。
謝莊主便很自然的坐在一個百姓的背上,幾個里正也跟著坐下。
坐的人理所當然,被坐的也情緒穩定。
任元卻看得目瞪口呆,舅舅叫了他兩聲,才回過神來。
“大家認識一下。”謝莊主命他向眾里正行禮,又介紹道
“這是我外甥,前年我姐夫家裡遭了瘟,只剩他一根獨苗苗。我不忍老母傷心,就接回莊上養著。前陣子又稟明京裡本家,給他上了族譜,以後他就是我家阿二了。”
眾人趕緊問二少爺好,任元一邊機械地回禮,一邊恍然大悟,怪不得莊上只有大少爺和三少爺,原來二少爺的位置,是給自己預留的。
這也太講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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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閒聊了好一會兒,老巫婆終於回來了。
謝莊主起身問道“談的怎麼樣?”
老巫婆摘下恐怖的面具,露出一張依然很嚇人的雞皮臉,聲音尖銳道“保兒爺說蝗神開價了。”
說著伸出枯瘦如雞爪似的左手,正反一翻道“五對童男女。”
“這麼多?”里正們蹙眉道“之前鬧蝗災的時候,最多隻要兩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