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淵丟下木杖,一時間只覺天地蒼茫。
而今回首看去,風燭殘年抱病軀,歷經無數苦難,到頭來無有親眷家室,只是蹉跎一生,人已將老。
生、老、病、死不必多說,怨憎會、愛別離也是屢屢能見。後半生費盡心血做出興國策,卻不如香菱隨手而成的煮雞蛋之論,實乃最大的求不得。
孟淵迷茫無措之際,忽見有人走到自己跟前。
只見一個生著大板牙的和尚,穿著破舊衣袍,好似苦行僧一般,慈祥道:“你已遍歷人生七苦,可有所感。”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孟淵道。
“善。”大板牙微笑道。
“善你大爺!”孟淵指了指城外的人山人海,“我寧願相信香菱會治國,也不願相信這是幻境?香菱怎麼可能捨我而去?姜棠怎麼可能沒個音信?”
孟淵抓住大板牙的頭,卻沒抓到頭髮,直接跟大板牙撕扯在一起,“這不是什麼道會,是讓人剃光頭的拜佛大會!”
那大板牙立即就走,孟淵也不去追,此時此刻終於想起焚心未燃。
心中有火,萬般雜念緩緩退去。
睜開眼,便見依舊在葫蘆山頂。
那淨禾單腳立在錫杖之上,面上蒼白之極,依舊閉著眼,竟沒有來看自己。
孟淵站起身,拔出刀,看了眼身旁面上忍痛的明月,又看向遠處。
只見一個個人全都閉目盤坐,唯有一個光頭老和尚站在人群中,乃是枯榮大士。
那枯榮大士手中拿著禪杖,退一步,就用禪杖敲碎一個人的腦袋,已然死了十幾個了。
“你叫什麼?”枯榮大士見孟淵醒來,開懷來問,但依舊退步敲人頭。
“孟飛元。”孟淵起身,幫忙燒屍體,還不忘記問:“老禪師退一步,殺一人,這是為何?”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枯榮大士慈祥一笑。
“妙啊!原來禪師在插秧!”孟淵連著燒了五六具殘屍,又問:“禪師,該如何喚醒墜入七苦之念中的人?”
“喚不醒。此燈長明,佛光普照,猶如我佛親臨。”枯榮大士停了下來。
“長明燈是什麼根腳?”孟淵問。
“我西方自在佛證菩薩果位之時,這長明燈便在身旁。佛光長明,有指引前路,佛心不失之能。”枯榮大士笑。
“那長明燈為何落到了這裡?”孟淵又問。
“我佛參禪之地有七隻孽鼠,其中最長的一位是青鼠。青鼠盜了長明燈,一路逃到了這裡。”
“真的嗎?我不信。”孟淵笑了笑,“在下七品武人,眼前有蜉蝣螻蟻尚且看的一清二楚,自在佛乃是證道菩薩果位的二品大能,怎能被老鼠盜了寶貝去?”
孟淵瞭然,道:“可見這位自在佛不自在,只能借老鼠的手做事。”
“阿彌陀佛,小施主很有悟性。”枯榮大士很高興,“凡俗間愚夫蠢婦太多太多,我佛門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可願入我佛門?”
“在下不過劁豬騸羊之輩,焉敢入性空之門。”孟淵道。
“你太謙遜了,懂我佛門的學問?”枯榮大士期待的問。
“別說佛家之學,儒道兩家也都未參習過。”孟淵笑。
“你不懂三家經典,但既然能來此地,想來是有些見識的!”枯榮大士呵呵笑個不停,“慶國以武立國,先與民休息,後又外儒內法。如今國祚五百年,災禍四起,八方雲動,北有巫蠻之禍,南有妖亂叢生,可見儒道之學救不了天下蒼生!唯有我興我佛國,方有極樂盛世!大勢滔滔,你可知曉?”
“在下是騸匠出身,看不懂天下大勢,只會去勢。”孟淵站在明月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