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姝剛在牛棚中行了一圈,鄭七郎又有意提點過,她毫不違和地融入了女郎間的討論,最後為最為看好的兩頭賽牛下了注。
草色青漫,有僕從將要上場的牛牽到草場正中央,這時候上場的牛,與牛棚中見到的又有不同,它們身上被套上了輿駕,牛角之上還綁上了各類裝飾。
綵棚席坐上的女郎們頓時沸騰了起來,王靜姝這才知曉,原是年輕郎君們要親自下場賽牛。
比賽牛更好看的是什麼?
大抵就是瞧長得好看的人賽牛。
激烈的競爭,神采飛揚的郎君,這是一種感官與精神的雙重刺激。
草場之上,年輕郎君爭奪到激烈之處時,輿駕並在一處,壯碩青牛相互推擠,有郎君幾欲跌下輿駕,驚險的同時也牽動著席坐之上的女郎們的心絃。
她們不由離開席坐,靠近圍棚近觀,經不住地為所投注的賽牛吶喊,也經不住地為所心動的郎君興奮,當然,自持身份的女郎,自是讓僕婢們代為吶喊。
王靜姝混在人群喊聲中,倒是識得了不少郎君,比如,落在最後趕不動牛的是趙郡李氏的郎君,年歲尚幼,今個才十四,並在一塊的是清河崔氏和廣平盧氏的郎君,這兩家向來不合……
要論當中最亮眼,最吸引王靜姝的,當屬奔在最前的郎君,那郎君束袖錦袍,身形勁瘦,策牛騰挪,每次都極巧妙地避開沖來的碰撞,扭頭間,笑聲朗朗,眉眼在日光下張揚又炫目,是個神采湛然,意氣風流的少年郎。
“那是何人?”王靜姝今日第一次主動問起一人。
“是呂相家的三郎,呂思溫。”沈瑩看一眼,忽地激動拉扯王靜姝的袖袍,“表姐,你快看,是我們壓中的青牛和八百裡駁,它們快贏了!”
隨著一些郎君的馳近,青草被踏碎散出的氣息越發濃鬱,王靜姝本能地後退一些。
然,也是這時,蓆棚後忽地有人發出了不一樣的驚呼,那驚呼非是激動,也非是吶喊,而是一種不可置信的恐懼,眾人朝後望去,草場中央,不知從哪沖出一頭白牛,那白牛,頭披紅色編穗,背後連輿駕都不曾套,也無牽繩。
白牛橫沖直撞,頂翻了李郎君的輿駕,好在李小郎君機敏,在白牛沖來前就跳下的車輿,滾著躲過了那一撞擊。
草場忽地混亂,圍棚也不知被誰撞倒,棚席被沖入了失去控制的青牛。
貴族男女、女婢健僕混亂得連人都已識不清。
王靜姝和沈瑩相依著躲避撞來的人群。
“娘子!”緊護在王靜姝身後的竹苓忽然嘶聲。
王靜姝扭頭一瞬,雙目陡地瞠大,不知何時她被人擠出了圍棚,更是同僕婢們分開。
長長的圍棚再岌岌可危,也比完全暴露在草場中的好,草場上不單有跌落的人群,還有成群失去控制的賽牛。
這些被用作比賽的賽牛,體型壯碩有力,混亂初起時,大膽的郎君企圖透過控制賽牛去阻止這場混亂,但沒經過閹割的牛,輕易就被激起了血性,牛角碰撞,頂、入皮肉,輿駕掀翻,兀自鬥在了一起,無人能阻攔它們,也無人敢阻攔它們。
人性在這一刻展露極致,有人疲於奔命,不惜用友人墊背,有人出入混亂,企圖挽救,也有人冷靜自持,疏散人群……
王靜姝恍然瞬息,提裙便跑,只要越過再前面一些的缺口,她便能重新擠入圍棚當中。
然,牛的視野,是極容易被鮮豔招搖的動靜吸引的,王靜姝華美丹臞裙,燦若煙霞,動若流波,有一青牛朝她沖來。
已跑到高處的沈瑩見此,驚恐破音:“表姐!小心!”
這樣的關頭,竟還有人推了王靜姝一把,只因她距圍棚太近,圍棚中人擔心被波及。
讓這女郎一人去承擔便好了,難道要所有人同她陪葬嗎?
不止一人這般想,他她們虛偽別過視線,假作沒看見,不是他們推的不是嗎?
王靜姝被推得踉蹌,若非她常年習舞,反應快,怕是早就跌在地,可即便沒摔,也怕是小命休矣了。
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極快的一道白影將她掠起,驚險避開沖撞而來的青牛。
那青牛一沖未中,後蹄刨地,反向又來。
年輕郎君單手摟著女郎腰肢,袍袖飛揚,側、躲、後掠一氣呵成,他們落在一遺棄車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