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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節

遜,奴恭賀相公萬福,只願相公早日救全城生民於水深火熱之中。”張邦昌聽後,才微微露出一絲笑容。的確,李春燕憑藉她的聰明和手腕,愈來愈得到張邦昌的喜愛,在枕蓆之上,張邦昌暱稱她為“解憂花”。她懂得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只是用無比的纏綿、溫存和體貼,對這個男子施行攻心戰術,以求早日登上皇後的寶座。

李春燕當即吩咐宮女和宦官說:“相公朝會辛苦,可從速點茶進膳。”張邦昌說:“不可用禦茶禦膳。”李春燕向宮女和宦官使了個眼色,於是,“無疆壽龍”禦茶和四十品禦膳還是逐一進獻,供張邦昌和李春燕享用。

晚飯過後,張邦昌還是命令李春燕回閣,自己卻又來到尚書省的都堂,下令召見呂好問。張邦昌屏退了人從,待呂好問進入堂內,就搶先作揖,用對方的表字稱呼說:“舜徒,我如今竟成了一個肉傀儡!我去虜營之時,唯求速死,以謝天下,以報主恩。然而有人進言,勸我從權達變,以自家底九族保全城生靈,所以含垢負罪,茍活於世!”說完,就大哭起來。呂好問也動了感情,他作揖還禮,一面流淚,一面激動地用張邦昌的表字稱呼說:“子能,我與你同病相憐。今日朝罷,我便獨自進家廟跪拜,向祖宗請罪。”

張邦昌說:“我亦是個噙齒戴發底男子,豈能與王時雍輩賣國牙郎為伍!如今普天之下,唯有舜徒知我,我亦唯有與舜徒共商救國靖難之策。”他的態度是十分懇切的,然而卻包藏著詭詐。經過了多日的冥思苦想,張邦昌還是考慮了一個方案,希望自己進可以當皇帝,退可以當委曲求全、興複宋朝的忠臣。呂好問說:“既是如此,我當與子能共事。然而他日或是伊尹,或是王莽,還須子能審處!”張邦昌說:“我今日與舜徒披肝瀝膽,難道舜徒還不明我底心跡!”兩人商量了大半夜,張邦昌對呂好問言聽計從。

第二天,張邦昌按照與呂好問的商議,撇開全體宰執官,單獨同金使蕭慶在延康殿的一間小軒進行談判。張邦昌說:“邦昌以庸陋之質,誤蒙大金冊立,然而草昧之初,民心未定。大金軍圍城半年,城中軍民餓莩遍地。蕭節使入城多次,頗知民間虛實。如今委是無金銀財物,可充犒軍。唯有祈求大金國相與二太子底大恩大德,敬乞暫停根括金銀。”蕭慶皺了皺眉,說:“國相與二太子退軍在即,催逼甚急,依我之見,不如陛下親自作書,懇述委曲之情。”

張邦昌的第一項建議碰壁,又馬上提出第二項說:“大金命楚國於江南建康府建都,然而目今命令未通,建康宮府尚須修繕,乞暫借汴京三年。”蕭慶說:“國相與二太子之意,亦請陛下暫留汴京,培育新朝根基。大金當命一孛堇,屯駐此處,護衛陛下。”張邦昌連忙推辭說:“南北差異,只恐大金軍士不習南朝法令。孛堇乃大金底貴人,南方暑熱,若有病恙,南朝負罪豈不更深?”蕭慶自然不可能作主,說:“此事當告報國相與二太子。”

張邦昌又提出第三項,說:“前宋臣僚在大金軍前,如何等人,只望大國行仁施恩,放他們回城,亦可與骨肉團聚。”蕭慶說:“如馮、曹輔等,不日即當放還,唯有何、陳過庭、孫傅、張叔夜、秦檜、司馬樸六人不服,須留於軍中,以免楚國後患。”張邦昌又提出儲存宋朝宗廟、陵墓,放還王妃、帝姬等問題。

幾經交涉之後,三月十五日,張邦昌穿著金朝所賜的禦服,張著紅傘,親自來到青城,金朝除與宋軍作戰的完顏母之外,其他五個元帥在廢宋欽宗的端誠殿外迎接。張邦昌行中原跪禮,五個元帥行女真跪禮。進殿之後,雙方分賓主坐定,彼此用漢語和女真語談話,由高慶裔、蕭慶和劉彥宗當通事。完顏粘罕首先宣佈說:“自家們已商定,念楚國建立之初,民生凋弊,特與免納金銀。楚國獻納大金底歲幣,特與免錢一百萬貫,減銀、絹二十萬兩、匹,每年只納銀、絹三十萬兩、匹,以示大金天地無私之恩。”張邦昌聽後,一時喜出望外,竟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他連忙北向下跪說:“臣邦昌叩謝大金皇帝天地之恩!”只為金人成全了第一件德政,新皇帝也可對開封百姓有了交待。

完顏斡離不說:“亡宋底宗廟、陵墓,自可不毀,然而王妃、帝姬等已分與大金底孛堇、郎君等人,如何放回?有三個帝姬已死,又如趙構底三個幼女已死於壽聖院,此等人自可依南朝禮俗歸葬。”他所說的是宋徽宗第二十一女保福帝姬趙仙郎、第二十二女仁福帝姬趙香雲、第二十五女賢福帝姬趙金兒和康王的第三、四、五宗姬。張邦昌不敢再有異議,說:“保全亡宋底陵廟,足見大金仁恩。然而我昔日為亡宋臣僚,切望與舊主一見,以盡臣子之義。”張邦昌所以提出這項要求,是期望以此收攬人心,增加新政權的合理性和合法性。

完顏粘罕卻斷然否決了他的請求,說:“你既為皇帝,不須與廢主再見。∧敢鴦賭匣摧破康王、宗澤底車陣,料他們不敢再犯汴京。自家們議定,此處可不駐孛堇,大金另屯兵於沿河黎陽與河陽,如楚國有急,飛騎來報,大金便發兵渡河。”張邦昌面露一絲十分尷尬的苦笑,卻又只能表示感謝,說:“感荷國相與二太子。”完顏粘罕的話實際上說中了張邦昌的心病,他內心深處是希望康王被金軍活捉,現在既然不能如願,如果一旦與康王交戰,又以臣皇帝的身份向金求援,豈不比當年的兒皇帝石敬瑭更加可恥?

完顏穀神補充說:“目即中原尚有亡宋餘孽,只待秋高馬肥,大金須再行發兵過河,一舉掃滅,你做皇帝尤可安穩。”這番寬慰的話卻更加深了張邦昌內心的憂愁。張邦昌熟知儒家倫理,他總希望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下,至少能稍稍維持自己的體面,顧全一些名節,而金人的舉動,卻一定要將自己的體面全部剝光。張邦昌的內心根本沒有王時雍等當賣國牙郎的勇氣。

從金營回城以後,張邦昌趁著金軍撤退前的最後機會,抓緊做一些得人心的事。開封城裡事實上已瀕臨絕境,米麥價高達二十四貫一斛,豬羊肉一斤好幾貫,幾莖醃菜就賣三、四百文,價格為平時的幾十倍,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病人或死人,許多完好的屋宇只能被拆除,而將木料用作薪柴。張邦昌下令官府加緊救濟,自己也親自前往太學慰問。

太學坐落在朱雀門外禦街以東,平時有太學生幾千人,分住七十七齋。金軍圍城之初,還剩下七百多人,如今已有二百多人病死。張邦昌帶了十名醫官,給病人診治服藥。用炒熟的黑豆和甘草熬湯服用,成為圍城中流行的有效醫方。

張邦昌來到養正齋,見到一個臥病的太學生,名叫黃時偁。他在徐揆被害後,曾繼續上書完顏粘罕,請求放還宋欽宗。張邦昌到他床前,這個奄奄一息的病人突然用響亮的聲音發問:“古有伯夷、叔齊,恥食周粟,而餓死於首陽山。今日是叫我服大宋底藥,還是服偽楚底藥?”張邦昌在吃驚之餘,感到這是一個表白自己的機會,就說:“你乃是服大宋底藥。我無意於神器,忍辱負重,只為使萬姓免於塗炭,此心此志,可以質於天地鬼神!”黃時偁用微弱的聲音說了一句:“感荷大宋底張相公!”就瞑目而逝。張邦昌撫屍哭了一常三0、亂世英豪金軍在撤退以前,依然在開封附近從事殺掠。三月十三日,萬夫長、渤海人大撻不野率領由非女真族編組的五千人馬,殺奔柏林鎮。劉浩和白安民兩將指揮所部三千人,據守寨柵,用強弓硬弩屢次射退金軍。但大撻不野仍不肯退兵,繼續組織金軍進攻。不料他的背後突然殺來一支宋軍,為首的宋將手持雙刀,十分悍勇,連劈金兵數人。劉浩乘機指揮嶽飛等將出戰,在宋軍的前後夾攻下,這支戰鬥力不強的金軍當即潰敗。

原來直龍圖閣、東道副總管、權知應天府朱勝非奉元帥府之令,率軍四千,前往濟州,帶兵作戰的則是部將、嘉州防禦使韓世忠。他們雖然奉命去濟州,卻不知康王正在濟州。朱勝非是京西路蔡州人,字藏一,今年四十五歲。韓世忠是陝西延安府人,字良臣,今年三十九歲。他為人嗜酒豪縱,不拘小節,人們按他的排行稱為潑韓五。他十八歲時犯法,應處死刑,經略使特別為他減刑,然後在面部刺字當兵。韓世忠善使鐵槊和雙刀,雙刀分別重七宋斤和六宋斤,取名大青和小青,勇冠三軍。自從金軍攻宋以來,他屢立戰功,曾率死士三百,在慶源府夜襲金營,迫使敵人退兵。

劉浩和白安民將朱勝非和韓世忠接到鎮上,設酒宴招待,按照官位,韓世忠已是從五品,而朱勝非卻是正七品,然而依文武的上下級關系,朱勝非還是居上座,韓世忠居次座,而正七品的武德大夫、開州刺史劉浩與武義大夫白安民陪座。韓世忠說話很快,嗓音也大,而且習慣於吐舌頭。他在劉浩和白安民面前,尤其顯得倨傲,說:“若無我率軍到此,只恐你們敵不得虜人,鎮上百姓便遭荼毒。”劉浩雖是武人,卻比較有修養,白安民的地位在劉浩之下,更不好說什麼。朱勝非卻說:“韓防禦,今日是兩軍合擊,方破得番軍。劉刺史亦是元帥府底一員勇將,屢次殺敵立功。”

韓世忠取出一張鐵胎弓,說:“此是我所用底弓,可在行陣之中洞貫虜人底重甲,劉刺史、白武義,你們可能挽得此弓?”劉浩取過弓來,稍稍掂量一下,說:“煞是硬弓,我委是開不得,然而我底偏裨中有四人,定能開得此弓。”朱勝非說:“可喚他們前來。”劉浩命令親兵,將嶽飛、王貴、張憲和徐慶四人召來。四人向長官唱喏,韓世忠見到四名武士器宇軒昂,不免有幾分喜歡,他不待劉浩開口,就搶先起身,離開飯桌,說:“今日須先看我挽強。”韓世忠站立平地,身材顯得略為瘦長,尖下頦上長著一撮濃密的黑髯。他擺開挽弓的架勢後,就一氣開弓二十四次,然後將弓先遞給了徐慶。

劉浩用眼色向四人示意,叫他們不必謙退。徐慶說聲“小將應命”,就一氣開弓二十五次,只是最後一次略見勉強。接著張憲也挽弓二十五次,王貴挽弓二十七次,而嶽飛竟挽弓三十二次。韓世忠大驚,說:“不料天下竟有如此壯士!嶽武翼,你行第幾何?”當時嶽飛已升官武翼郎,可以簡稱“武翼”,嶽飛回答說:“小將行第為五。”韓世忠哈哈大笑:“不想今日潑韓五與勇嶽五相逢!”他隨即取了一盞酒,遞給嶽飛,說:“請飲此盞,方見自家們是兄弟!”嶽飛面有難色,說:“下官底老母有戒,請韓太尉恕不飲之罪!”

劉浩見到韓世忠面露不悅之色,忙說:“嶽武翼是大孝之人,宗元帥敬酒,他猶且不飲。”

不料韓世忠更用一種咄咄逼人的語調說:“宗元帥是文臣,自家們是武將,宗元帥底酒自可不飲,我底酒卻不可不飲!”嶽飛也是個剛烈男子,韓世忠強人所難,引起他的反感,頓時面露怒色。朱勝非連忙出面調解,說:“韓防禦,孝為立身之本,你須成全嶽武翼底孝道。如今國難當頭,文武一體,同心禦敵,亦不須分彼此。”

原來韓世忠在軍中二十年,至今目不識丁,他打仗全憑經驗,不知《孫子兵法》、《武經總要》為何物。自己沒有文化,但對文官憑藉文化,輕慢武將,卻積憤已久,現在終於有了發洩的機會。由於文士們經常是“子曰詩雲”,他就用“子曰”作為文士的代名詞,常說:“子曰們底毛錐子,難道便能殺番兵,救國家?”“毛錐子”就是指毛筆。今天劉浩提到“宗元帥”,又使他得到了發洩感情的機會。朱勝非已經猜透韓世忠的心理,而韓世忠對朱勝非倒有幾分敬畏,“文武一體”的一句話,就使韓世忠難以發作。徐慶說:“韓太尉,我願代嶽五哥滿飲此盞,以報太尉底厚意。”於是韓世忠恢複了笑臉,他又高興地給王貴和張憲敬酒。

按照規定,柏林鎮的軍情只能先報興仁府的黃潛善,再由黃潛善轉報濟州。元帥府得知金軍進犯柏林鎮,就陷入了一片驚慌。康履等宦官向康王建議說:“柏林鎮與濟州相距僅一百裡,九大王可取道徐州,南下宿州。”眾人紛紛附議,但也有一些武將主張出戰,唯有中軍統制、貴州防禦使張俊說:“虜騎輕捷,倏來忽往。若虜兵追趕,在平原曠野之中,豈不危殆?不如在此以重兵守禦城池,尚能枝捂。”康王和汪伯彥又覺得此說有理。直到朱勝非和韓世忠帶兵抵達,康王等人方知是一場虛驚。

張俊是陝西秦州成紀縣人,成紀縣今為甘肅天水市,字伯英,在張氏家族排行第七,今年四十二歲。他本是信德府的武將,到北京大名府歸屬元帥府後,愈來愈得到康王的信用。

再說淮寧府位於開封府西南,今為河南淮陽。三月二十二日,在興仁府和南京應天府碰壁的張所,又來到此地,希望勸說知府趙子崧發兵,配合吳革,解救京城。除於鵬等人外,另有另有宋朝宗室、寧遠軍承宣使、知南外宗正事趙士佑同行。趙士佑今年四十四歲,是宋太宗的五世孫,與宋徽宗平輩,在宗室中頗有賢名。由於趙氏皇族人口的繁衍,宋徽宗將一部份皇族從開封遷到西京河南府和南京應天府,另設西外和南外宗正司,管轄兩地的宗室事務。趙士佑負責著南京的皇族事務。

然而張所和趙士佑在沿途見到一份趙子崧的檄書,卻加重了兩人的憂慮。趙子崧是宋太祖的六世孫,與康王平輩。宋太祖實際上是被他的兄弟宋太宗謀殺的,留下了所謂燭影斧聲,千古之謎。宋太宗死後,皇位就一直由他的子孫佔據著。然而在宮廷以至民間又流傳一種迷信的讖言,說是“太祖之後,當再有天下”。趙子崧眼見徽、欽二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