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一件離奇的事情出現了。
自從她開始記錄讀經心得之後,白天睡飽了覺,每當夜裡醒來都能發現自己做過的記錄旁邊有一行不同字跡的批註,對她的記錄心得做出評點。而這些寥寥數語的評點,往往能叫她恍然大悟般的悟出更多道理來。
不用想,這個對她沒有惡意,且能神出鬼沒的在她睡著的時候來到藏經閣寫下評點又能不被她發覺的人,定然是虛竹了。
不僅如此,每當她讀懂一部經書並將它歸還原處的時候,總能在同樣的位置發現一本原先不在那處的經書,且那新出現經書的理解難度恰好又很合適她來讀,隨著她對佛理的更深入瞭解,每次出現的經書難度便也跟著她的水平逐級遞升。
王道一納悶了,虛竹子這是想幹嘛?
虛竹子幾乎每日都費心思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卻又不直截了當送她下山,他叫她留在此處,這到底是何意?
明明她看佛經只是為了消遣,可虛竹子卻好像是刻意要教導她佛理一般?
王道一對虛竹的所作所為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月來,她讀的經書不少,心情不但沒得到靜定,卻反而越來越煩躁,夜裡練劍讀書的時候心境也愈來愈不平靜。
某天夜裡,她再也無心練功,對著潺潺的流水,滿腦子都是黃蓉的影子,滿心想的都是如何從西毒的圍堵中脫身,她就那麼呆站了一整夜。
自從不見黃蓉以來,她從未如此耽擱過行程。這半年中,一想到黃蓉,她便無心在任何地方逗留,焦急與思念使她從不肯停下奔襲的腳步,彷彿這樣做便能緩解心中的憂慮一般。
雖然她明白現下西毒已經被她吊住了,黃蓉不會有什麼危險,但她還是著急,還是憂慮,還是思念,彷彿焦慮和思念在這半年中已經變成了她的本能。
以前那個無時無刻都恬淡無波的王道一已經不見了。
雖然與常人比起來,她還是那個樣子,淡泊無爭的樣子,但其實她的心湖早已經不如以前那般平靜了,一涉及到黃蓉她便無法平靜了。
若是最熟悉她的師父王重陽還在世,看到現在的王道一,怕是會大吃一驚吧,別人或許看不出來,王重陽還能瞧不出來嗎,他花費全部心血教匯出來的親傳弟子,竟然變成了這副樣子。
從前那個重陽宮後山裡心性如淵的王道一去哪裡啦?
早在遇到黃蓉那一刻起,王道一便不再是從前的王道一了。
王道一靜靜的聽著黑夜中的水流聲,負劍而立,思緒始終無法沉澱下來。夜晚越靜,她便越躁。然而她又不能立馬動身讓旅途來緩解她的這份焦躁,於是這焦躁便越聚越多,連續一個月來壓在心底的焦躁感,終是在今夜終於達到不能承受的頂峰,破土而出了,化為了實質,幹擾著她。
忽然間,她聽到身後有輕嘆聲傳來,低沉的聲音響起:“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什麼費那許多心思,卻不直接送你下山?”
王道一微微一頓,轉過身來,只見虛竹站在十步開外,月光照在他的灰布袍子上,今夜沒有一點風,叫他看起來更像一塊石頭。
她沒有說話,算是預設。她真的想不明白虛竹是怎麼想的。
靜了片刻,虛竹又問:“你若想鬥過你那對頭,要靠什麼?”
王道一不假思索,脫口道:“武功。”
不過王道一好歹是王道一,自然不會只明白這麼膚淺的一層,她想了想,又答出一個詞:“心性。”
虛竹眼中閃過一抹欣慰,夜色太黑,王道一併未看見。
他不再問,轉身向藏經閣而去,邊走邊道:“時辰正好,一同來吃口茶吧。”
王道一隨虛竹來到經閣三層,卻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手裡多了一柄茶壺,方才夜色太暗,她沒注意到。
兩人就著一方矮桌相對坐下,虛竹又從袖中摸出兩個陶碗擺上,這陶碗是粗陶製的,沒有上釉,摸上去有沙沙的粗糲感,樣式也極簡,黑黢黢的,在昏黃的青燈下顯出一層亞光,雖不及那日在清風茶樓的青瓷盞精緻,卻更有一種樸素的禪趣在裡面。
茶自然是嵩山的山茶,寺裡的僧人炒制的,也不知虛竹是從哪間禪房裡順來的。虛竹手提著茶壺嘩啦啦的就往茶碗裡倒,一邊倒還一邊按照佛家人吃茶的規矩就口占詩一首:
“嵩山風致有僧家,
石山清泉竹裡茶。
法藏名僧知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