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巖訟盡量集中注意力,對面前這個總是能輕易動搖他內心的人進行問詢,逐漸進入狀態的他很快忘卻其它事情,從蛇毒注射案聊到盜屍案以後,他手中的筆就不再怎麼動了。
吳謝發現,只要自己丟擲昨天應付廖科的話,青年表面上還是在跟他聊,但筆尖卻始終懸在紙頁上,並不落下,只有他說出點新的思路時,對方才會快速地記一兩筆,接著深入問下去,跟廖科的咄咄逼人不同,巖訟雖然話不多,但藏在語鋒裡的內容卻帶著不易察覺的誘導,一不小心就會入套。
從這時起,他終於表現出一個刑警該有的素質和心態,讓原本有些放鬆的吳謝也暗中警惕起來,在對話中反複查閱記憶裡的證詞,對漏洞進行快速修補,終於在分腦的配合下結束了這次膽戰心驚的筆錄。
送進來的飯盒都快涼了,但好在沒出什麼大問題。
收起記事本後,青年又恢複初見時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細心地把飯盒裡的菜一樣樣擺在床頭櫃,接著拆開筷子,遞給對方。
菜色不多,顏色卻好看。
兩人都不是愛說話的人,除案件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可以聊的,只是……雖然是這樣沉默的相對而坐,吳謝卻從中察覺到一股強烈的熟悉感,腦海裡有紛亂碎片在張牙舞爪地叫囂,最終化為驟然止息的灰白,簌簌落入寶藍色識海。
星火浸入深藍雞尾酒,帶出一叢冰冷的泡沫。
他丟失的是前兩個世界與人物容貌和名字相關的記憶,部分事件也被模糊,像被水洗過很多次的照片,有種年代久遠的距離感——但其實他來這個世界,也不過五天。
分腦對此無能為力,建議他早早做完任務前往中轉站,畢竟只要回到中轉站,把腦損傷完全修複,丟失的記憶就會自動尋回。
“吳哥。”面前的人忽然發問,“你吃這個……不苦嗎?”
回過神來,吳謝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吃清炒苦瓜,舌尖苦味彌漫,帶著令人永不膩味的清爽氣息——這個自然是不能說的,他雖然喜歡酸或苦的東西,但也知道大多數人的口味偏辣和甜,尤其是,面前還坐著個一直散發著巧克力氣息的甜食愛好者。
“挺苦的。”男人夾了一筷子西紅柿,“食堂的飯菜還是有點糙,這個雞蛋打得稀碎……下回有機會我請客——親自下廚,怎麼樣?”
見巖訟把注意力轉移到下廚這個關鍵詞上,吳謝微微一笑。
如果他把喜歡的食物大誇一通,出於禮貌,對方大機率會伸筷子嘗一嘗,但舌頭這個東西,從來就有根本性的差異,不管怎麼樣,他也不想這個人單純為了迎合,吃滿嘴苦瓜。
沒有話題的狀態被打破,兩人慢慢聊起了天南地北的食物,就在這時,吳謝忽然聽到分腦的提示音:
“叮,獲得關鍵線索,【未解鎖】事件進度值13”
他握緊手中筷子,正在沉思,“嗡”的震動聲就從巖訟的褲口袋中傳出,青年看了眼來電顯示,劃下接通鍵,聽筒裡傳來廖科發沉的聲音:
“訟啊,你還在醫院嗎?”
“在的。”巖訟回看一眼,詢問道,“什麼事?”
“你回局裡一趟……情況不太好說。”
也不知聽到了什麼訊息,青年“霍”地從凳子上躥起來,滿臉震驚在觸及到男人探究眼光時迅速收斂,低聲應答兩句,他結束通話電話,俯身開始收拾吃剩的餐盒。
“怎麼了?”吳謝看著面前神色凝重的人。
“……”
青年將餐盒窸窸窣窣地裝進塑膠袋,沉默半晌後,終於微微俯身看他,深邃菱眼以一種頗為強勢的姿態,與他平視。
“今天下午抓的蛇毒攜帶者,你還記得吧。”
吳謝點頭。
“他自殺了。”
男人瞳孔一縮,震驚情緒毫無保留地在青年琥珀色眼瞳中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