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方便。”程芙面露猶疑,非要推拒一番才能安心。
“怎會?我那張床,夠兩個人睡。你睡床頭,我睡床尾。”
方擷真真心希望程芙可以留下,她在留仙原過了許多個孤獨的夜,真想有人陪她一晚:“你只管睡,我們兩個人是朋友啊,何來‘不方便’一說?”
程芙手指微蜷,指尖不慎劃過兔子烤焦的表皮。
她拜入師門後,便沒有嘗過字面意義上的孤單。但她天性不喜歡熱鬧,能稱得上“朋友”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方擷真便這般輕易地做了她的朋友?
她可還沒有同意。
方擷真倒沒有察覺程芙的心思,兩個人一同經歷過險境,一起烤兔子吃,她在程芙面前掉過眼淚,程芙也安慰過她,今晚她們還要一個睡床頭一個睡床尾——這當然叫做“朋友”。
她和駱都城裡的舊友們就是這樣親,喜怒哀樂都不隱瞞,有了好東西便分著吃,到別人家留宿也是有的,原本不親近的人兩個人只要做了這些事,自然而然便能親近。
風聲簌簌,吹得木屋的門咿呀呀響,程芙沖天色做了權衡,如今之計,只有和方擷真共度一晚。
“謝謝。”程芙又咬了一口兔子肉,“我留下來過夜。”
如此便好,方擷真莞爾笑道:“不用謝不用謝——哎呀,茶喝完了,我再燒一壺來!”
她的話很多,因為太久沒有和人聊過這麼久,所有的大事小事新鮮事,都被她滔滔不絕地吐出。
至於程芙,當然是極不自在,方擷真太活潑太聒噪,和她某位交好的師妹幼時極像。好在她是敷衍塞責的高手,輕易糊弄過方擷真的熱情。
慢慢地,方擷真察覺了端倪,對程芙的性情有了個大概體會,話少寡言、不愛笑,於是她便不再說那些又緊又密的話了,否則搞得程芙不舒服,對她自己也沒有好處。
冬日天黑得總是快,雪原上的夜晚實在無樂可作,太陽溜下地平線後,兩人洗漱過,便在床上睡去。
程芙睡在內側,面朝著牆,她仍是不願多和方擷真說話。
可惜方擷真有話要問她:“程姐姐,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我怎能不知道你的?”
是這個理,世俗往往認為,交友應當坦誠,最起碼不能叫別人只知道姓。
程芙答道:“芙蓉花的芙。”
“你的名字真好聽。”方擷真笑了笑,“聽說,我的名字是我娘給我取的。”
親娘還是養娘?程芙往天花板睨了眼,這問題的答案,恐怕方擷真也不清楚吧:“我困了。”
“好,我不說話了。”方擷真拉緊被角,眼睛眨了眨。
原來雪原上的夜這麼吵,到處都是風聲,吹得人昏昏欲睡,酣然入夢。
在夢裡,程芙重溫了前塵舊事,她六歲走丟,四處輾轉數年,九歲時被澄意山莊收養。
那時她還沒有拜師,卻希望能被莊主收為徒女,可莊主摸摸她的腦袋,低頭說道:“我這輩子,只收一個徒兒就夠了,抱歉。”
後來程芙想了想,周莊主或許是覺得她天賦不夠,才只要了裴雁晚。
程芙在劍術上的天賦的確不出挑,天才練一遍便能嫻熟,她卻要練七八遍。
這又沒事,辛苦一些就是了,即便做不成最好的那一個,也得有中上游水平吧?
夢很短,約莫一個多時辰後,程芙寒浸浸地醒轉,眼前蒙著混沌的黑影。
她睡懵了。
天色已深,唯有桌案上留了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