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不見方擷真的影子,可這小木屋幾乎一覽無遺,人能去哪兒?
程芙放心不下,當即披衣穿鞋起了身,往窗邊探——
方擷真竟在屋前練劍。
雪夜月明,劍氣遲緩。
程芙未打擾她,只靜心揣摩她的招式。
是水月谷的路數,程芙曾在論劍大會上見過水月谷徒子出招,故而曉得。
方擷真學得並不深,這些招式,在對陣三流之輩時自保尚可,與一二流高手過招,便不好說了。
只見她持劍一轉,不偏不倚與程芙對上目光。
“啊!”像是做壞事被人發現,方擷真連忙收了劍,解釋道,“我、我在練劍,外頭沒下雪了,還有月亮……我就練會兒劍。”
“我知道。”程芙為她的慌亂感到好笑,“我影響到你了?”
方擷真搖頭:“沒有打擾到我。我是怕我練得不好,招人笑話。”
程芙警惕地蹙眉。
不出她所料,方擷真小跑到窗邊,隔著窗與她交談起來。
年輕的女郎低眉垂眸,神情黯然又可憐:“阿芙,你為何不教我啊?我不複仇,我不殺人,我只想保護自己。”
程芙一言不發,將這女郎好生打量。
時間改變一個人的速度,是很快的,能在短短數日,就將意氣風發的少年變得頹廢,也能一日之間,便捧人入雲端。
那麼方擷真的變化是什麼?
程芙未曾詳細地窺見方擷真過去的面貌性情,也就無從回答這個問題了,她僅在對方臉上讀出哀傷與懇求、孤獨與希冀。
“程姐姐,我一個人在外頭,孤苦無依。”
方擷為程芙的沉默心慌,徐徐擠出僵硬苦澀的笑:“……我雖不知姐姐師出各派,可我見你英姿颯爽、氣度不凡,便知你不是凡俗人,你哪裡明白我受的委屈?”
這話好生奇怪,程芙聽不慣。
可話到嘴邊,她說得卻很溫和:“方擷真,你大可以回駱都,過安安生生的日子,那裡有你的朋友們。你要選對路。”
雪停風止後的月亮,分明是極皎潔的,卻不肯施捨方擷真一二分。
方擷真的臉模模糊糊的,藏匿在陰影中,她淡淡輕輕,甚至是有氣無氣地問:“阿芙,你是選對了路……才成為今天的程芙的嗎?”
什麼叫“今天的程芙”?
程芙細想來路,她僅有孩提時代坎坷些,拜入師門後,便一帆風順。
她甚至在與方擷真分別的幾年裡拿下過論劍大會的魁首,“謀劍”之稱聲名遠揚。
……她的確選對了路,六歲孤身離家,隨商隊往東南方向走,偷錢袋、搶大肉包子,倘若選錯一步,她都未必能拜入澄意山莊,也就未必能成為今天的她了。
方擷真忽地輕笑一聲,似是有些不屑:“倘若我偏要走彎路呢?倘若我寧死都不走大路、走對路呢?阿芙,有的事情不用你來教我。”
程芙面色稍僵,她意識到自己身上微妙的傲慢和高高在上,當初擺在她面前的路,是通往百年名門的康莊大道啊。
“我說錯話了。”程芙快步走出屋子,將落在方擷真身上的月光遮去更多,“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