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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夜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選一個。你需要選一個。有人這樣對我說。我推開克諾索斯正門,走在那架旋梯上;樓道比平時顯得更長,地板換作了玻璃,無數透明的樓層在我眼前伸展,構成了精緻而炫目的折疊。這裡有那麼多樓梯,選一個吧——它說。我不予搭理,沿著腳下的路,一直走到頂端。

然後門開了,我被玫瑰的海洋淹沒,像來到了埃拉加巴盧斯的玫瑰園。紅的,白的,黑的,花瓣們恣意飛撒,在我身上鋪成小道,凝固為色彩斑斕的卵石;玫瑰的刺紮進我的手臂,鮮亮的葉片瞬間枯萎,眼前出現了垂死掙紮的希緒弗斯。我感到呼吸困難,喉頭逐漸收緊。

“你醒了。”

耳邊傳來陌生的聲音,抑揚頓挫,略帶一絲低沉,那是一個年輕女人。我不認識這個人。

“法官,法官先生——”她轉過頭,朝門那邊叫道。

胸口是揮之不去的窒息感,夢裡那些密密嵌入身體的玫瑰依舊讓我頭皮發麻。

“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會夢到那樣的場景?”

我驚訝地看著她,在她手指間還殘留著藍色光點,那是資訊流出入的標誌。我意識到來者不善,這個人用了某種手法搭建起新的聯結,藉以窺探我的夢境。

“想不到神識庫的法官不單濫用職權,如今又和技術駭客打成一片……”

“她不得不這麼做。”米諾斯慢條斯理地從門口現身,“我答應了她,只要她肯在我面前露一手絕活,我就判他們的領頭人無罪。”

這個回答並不意外。我指著米諾斯,對那個女人說:“你還真相信他會放人?”

米諾斯攤手道:“他們總得先證明自己是個合格的駭客,而不是隨便什麼人跑來頂替。”

米諾斯去雅典只做了兩件事:修複市區聯結,以及逮捕攻擊過神識庫的不法分子。

那次動亂裡除了零零散散跳出來打伏擊的,還有集體作案的團夥。在雅典的老城牆上,在十數座神廟的門柱間,在基菲索斯河邊的橄欖枝中,如同惡作劇一般,他們都用密語留下了同一串暗號。

貝阿特麗切。

米諾斯反複念著這個名字,看起來他對它很感興趣。

“收拾殘局不過是喝一杯茶的時間,多出來的那一天我全用在破解這個團體的底細上了。並且——”他笑起來,“如他們所願,我把他們的成員一個不漏地挖了出來。”

貝阿特麗切駭客團,盤踞在亞得裡亞海周圍最大的竊密群體,十年如一日地查詢柯羅洛斯神識庫的缺漏,隨時準備攻破系統。在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甚至還會派出一些人施展障眼法,騙過調查的法官,因此長久以來鮮為人知。

而我面前這個人在雅典行動中擔當副手,負責引開法官團的注意,好勻出空隙給其他同夥幹正事。

但米諾斯不吃這套。他直接包抄了盜竊者的據點,將鋒利的光刀架在領隊人脖子上。

“開心嗎?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性獄友陪著你在克裡特坐牢。”米諾斯沖我齜牙。

“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說辭。”我回敬道,一想到他可能是玩弄所有人於股掌的幕後黑手就怒火中燒。然後我轉向那個女人:“方便的話,能告訴我怎麼稱呼你嗎?”

“拜奧雷特,我叫拜奧雷特。”她很爽快地丟擲了自己的名字。

***

我和米諾斯行走在克裡特島最南端的海岸上,遠處雲朵連成一片片山脈。天外聽不見一點喧囂,靜得好似許多年前聖託裡尼火山爆發的那個夜晚。

從魔山核心裡拿到相關資料之後,我就決定找他談談;但此刻他停在我身前兩尺的地方,一點也不在意我會如何發難。

“拜奧雷特是竊取公眾資訊的駭客,神識庫不可能饒過她,更不用說她所在群體的領袖了;而你卻隨意對她許諾,把你的法官身份置於無地。——米諾斯,我從沒見過有哪個法官像你這樣,無所忌憚,劣跡斑斑,卻依然能在位子上安坐如初。”

像是在回應我的質疑,他打了個呵欠,斜斜地貼在一塊岩石上。

“大希臘的貝阿特麗切組織,連賽奇都對他們束手無策,為什麼你能在一天之內就將他們盡數抓獲?”

“你可以理解為我串通好了他們。”米諾斯閉上眼,“為了掩飾自己在任期間的劣行,不得已偽造出幾起亮眼的政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