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將沈鶴亭撈起來,他背起這瘦成杆子的男人,搖搖晃晃地下山。
“我帶你走,我們回宮,你得親眼看著,看那女人是怎麼踩著你往上爬的。”
—
皇宮內,議事堂籠罩在一片沉寂中。燭火搖曳,無法映亮花紜臉上的陰霾。她端坐在紫檀木雕鳳椅上,眉宇間隱隱透出一絲疲憊與凝重,手中剛送進宮的軍報,指尖微微發白。
楊逸、閆巖等內閣大臣們分列兩側,皆低眉垂首,神色肅穆。他們面面相覷,臉上除了焦急,更多是疑惑。風聲隱隱傳來,似乎夾雜著禁軍大營中的嘈雜,令人膽戰心驚。
大敵當前,禁軍營內部倒先亂了套。
昨個晚上,餘執以冉樓抗旨不遵為由,掀起兵變。駱倡死於亂軍,冉樓也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花紜緩緩抬眸,目光如刀般掃過眾人,一把將手中軍報扔到面前的長桌上,聲音低沉而冷冽:“這就是你們嬌生慣養出來的好兵!朝廷多少錢砸進去,最後只會自相殘殺!”
楊逸上前一步,躬身道:“太後息怒!冉樓抗旨,二十四個時辰之內不曾出兵……”
“哀家又沒說要殺餘執,首輔緊張什麼?”花紜微微閉目,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沉吟片刻後,冷聲道,“餘執先斬後奏,但念在他為國鋤奸,可將功折罪,傳哀家懿旨,擢升餘執為禁軍統領。諸位卿家也在宮裡耗了十多日,也都累了,各自退下吧。”
殿內眾人都鬆了口氣。
楊逸道:“娘娘聖明。”
其他臣下都不說話,楊逸側頭看閆巖:“怎麼,你不想回府?”
閆巖一臉愁緒,他心裡有股不祥的預感,可不知道從何而來。
“楊閣老年事已高,精神不濟著急回府,我等都理解,可是閣老啊,您就沒個疑問?”林世濯劍眉緊蹙,看向坐上的小太後。
花紜察覺到危險,她擠出一個笑來:“林大人有何疑問?”
“這群‘土匪’來勢洶洶,居然就這麼退兵了?”林世濯目光一凜,冷冷道,“禁軍內亂之前,他們四方出兵,將禁軍打個落花流水,匪首的用兵之才可見一斑!禁軍內亂之時,這幫土匪反倒銷聲匿跡,直到餘執打贏了,連一支箭都不曾送過來。十天前,他們將一隻狗射殘,誰知那竟是禁軍最後一次對上這幫土匪!”
花紜心頭一沉,指尖微微發顫,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她惡狠狠地盯著林世濯,心中怒火翻湧,卻不得不強壓下去。
“林大人說什麼呢,哀家為何聽不懂?”
“臣不得不問,那幫土匪又不是傻子,自然會明白,禁軍內亂之時,便是攻破禁軍大營,挺進鄞都的最佳時機!可他們為何不動?”林世濯拱手道,“還請娘娘給臣一個解釋。這幫人既不為徹底擊破禁軍殺進皇宮,又不為揚名天下,那他們為何要打這麼一場不了了之的仗,還是說,他們進攻大營,就是為了逼禁軍內亂!”
殿內氣氛愈發凝重,彷彿連空氣都凝固了一般。花紜重新坐下,目光如炬,凝視著殿外那片陰沉的天空,心裡卻在想林世濯是不是瘋了。
這時候跳出來反了她。
“哀家又不是外邊那群山匪,哀家怎麼知道他們為何退兵了?”花紜站起來,走到林世濯身邊,“林大人這話裡話外,莫不是指責——是哀家才是這場內亂的幕後主使?”
“臣絕無此意!”林世濯連忙下跪,“臣只希望娘娘能給臣等一個真相!”
“真相?”花紜面若冰霜,“林大人,需要哀家給你提個醒嗎?”
花紜把手鋪搭在林世濯肩膀上,低聲道:“餘執已經贏了。”
林世濯背影如松不肯曲:“娘娘,不顧天下百姓的安危嗎?”
“冉樓殘了,駱倡死了,餘執贏了,城外的叛軍退了,鄞都城內沒有一個百姓因此傷亡。”花紜歪頭沖他笑,站起身指著外面,“林大人還要揪著‘真相’不放嗎?你非要找出來是誰主使了這一場鬧劇嗎?那你就去找啊!將那些叛軍一個一個地搜羅起來,抓到大理寺,三司會審,你審個清楚啊!”
太後的聲音在議事堂內久久回蕩。
林世濯脊樑震顫:“娘娘……”
“餘執已經贏了,”花紜湊近他,瞳仁對著瞳仁,“你知道嗎,餘執已經贏了。”
——三大營歸於哀家麾下,禁軍姓花。
林世濯眼白發紅,議事堂內似乎有玻璃碎裂的聲音。
“報——報——娘娘!”孔環一個滑跪沖進議事堂。
花紜大聲喝道:“慌什麼!”
“楚王!”孔環伏在地上,“楚王他!回京了!帶著……帶著……”
有淚湧出孔環眼眶,花紜的眼也濕潤了。
“帶著罪奴沈鶴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