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玉心虛地避開沈鶴亭的目光,昂頭沐著陽光,道:“我只是隨口一說。”
“隨口?殿下不要以為你揹著奴才幹的好事奴才不知道,”沈鶴亭繞到李懷玉面前,居高臨下地睨著他,遮擋去了大部分陽光,將李懷玉徹底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中,“因為殿下與奴才的關系,有些難聽的話奴才一輩子都不會說,但不代表奴才要全然包容殿下的胡作非為。那日的遼參怎麼就送上了陛下口中,殿下心裡比誰都清楚。”
李懷玉側眸,不滿地問:“你怎麼就覺得是本王,證據呢?李十一那蠢蛋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殿下以為奴才是瞎子?”沈鶴亭拍拍李懷玉的肩膀,“這不需要任何人跟奴才說,奴才看到陛下抱恙自然會下力氣查。發現是你挑唆的李懷琤還要下力氣幫你遮掩,奴才為了給殿下擦屁股可是花了好多心思。”
李懷玉氣不打一出來,也懶得再狡辯,開門見山地問:“你為什麼對李十一比對我還好,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明宇你都能幫他打點好,憑什麼到了我這就剩給你們擦屁股的活,憑什麼啊?”
“殿下若不想當監國,大可把位置讓給李十一,然後你去替他守北疆。”沈鶴亭不是什麼善茬,李懷玉敢好聽的給他聽,“殿下還要奴才怎麼做?你說你沒有靠山,奴才便相反設法讓你娶到蒲家的嫡女。你說你一直沒個像樣的差事,在岳丈面前抬不起頭,奴才便讓你帶兵去嶺南剿匪,掙著了軍功又把你推上監國的位置。奴才幫殿下的還不夠多?”
李懷玉聽到這又覺得理虧,氣敷敷地攥著拳頭。
沈鶴亭將拂塵斜插在腰後,雙手鉗制住李懷玉的肩膀,伏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倒是看看你都做了什麼好事?給連襟通風報信,害得姚鐸跑了兩宿的馬才抓到他。轉頭你就坐在花從文旁邊瞧奴才是怎麼被花松霖容蚵他們奚落取笑,奴才還想問殿下怎麼對奴才這麼狠心呢。”
“我沒有……”李懷玉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看見沈鶴亭要殺人的眼神。
“殿下有自己的想法,翅膀硬了不需要奴才了,奴才就退,您想幹嘛就幹嘛難道不好嗎?”沈鶴亭剜了他一眼,故意抬起胳膊去腰後拽拂塵,肩膀恰好擦過李懷玉的前胸,“看到別人也發達了,就來怨憎奴才一碗水端不平。真不懂殿下在嫉妒什麼。”
李懷玉直言道:“本王就是看不得你對別人也好……”
沈鶴亭打斷他:“我們只是合作關系,殿下不要把話說的那麼曖昧。還有,長樂郡王若是個有骨氣的,受了罪就該一筆一筆地給那幫人記上,來日再一刀一刀地把他們的腦袋割下來,而不是像殿下說的那樣,整日自怨自艾痛恨老天爺毀了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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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鄞都到韃剌王都,李見曄走了三個月。馬匹在胡哈拿的王帳前停下腳步,塞外的寒風帶著洶湧的冷將他裹挾其中。他拽緊了大氅,依然冷得哆哆嗦嗦,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響。
“長、樂、郡、王。”
那人的中原話說得字正腔圓,聽起來讓李見曄渾身不舒服。他不適應韃剌幹燥寒冷的氣候,剛要回那人的話,一股熱流劃過鼻腔,連忙用袖子捂住口鼻。適時有一陣風從他身側蕩過,將他鬥笠上的白紗撩到了腦後。
鼻血很快就濡濕了李見曄的袖口,他昂起脖子,盡力讓血往回流,口腔泛起血的腥甜味道。
這一幕落在胡哈拿眼裡,就帶了些隱秘的粉嫩色彩。他先看到了一雙稚嫩漂亮的眼睛,其次是一段修長、潔白的脖頸。胡哈拿怔然望著李見曄——大漠生不出這樣精緻的人,他從未見過畫兒似的男孩。
胡哈拿鬼使神差地走到李見曄的馬前,從自己懷中取出一隻幹淨的綢子手帕遞給他。這還是他少時託商人在中原買的稀罕物,他從不捨得用,就把手帕疊得方方正正放在胸口前。
李見曄接過手帕,用它捂住了鼻腔。
胡哈拿望著逐漸被血染上猩紅的手帕,只覺口幹舌燥。駿馬背上的男孩垂眸打量敵國王君,迎著他赤||裸的目光,面無怯色。
胡哈拿清楚地知道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他走得每一步都不曾出過差錯。但是在那孩子來到韃剌、讓他見到那雙眼睛後,胡哈拿還是變成了偏執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