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生最恨旁人欺瞞,今日又著實是被盧靖妃引得動了真情,被李時珍這話一揭露,如今想來更添恨意,連話也沒再說一句。咬了咬牙,直接便令黃錦等人抬輦,趕緊回西苑。
好好好!一個個都目無君上,欺君罔上,只拿朕當傻子耍著呢!
到第二日,皇帝立刻就下了詔書,令景王一月之內便就藩。
宮中的盧靖妃聞到訊息,猶如五雷轟頂,立時便假病成真病了。
親王就藩,是有許多東西要準備的,如此倉促,這還是本朝少有。景王府上下接了聖旨,全都昏頭昏腦,哭天喊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景王捂著腦袋就暈厥了過去,倒是景王妃神色冷淡的上前接了聖旨。
也就在這一日,一頂青色小轎到了徐階的徐府門口,送了一份拜帖。很快,徐階便在自家書房裡面見了裕王妃李清漪。
如今景王將去,裕王得勢,徐階對著裕王妃自然很是客氣,先請了她入座,再令人奉茶,和善的笑問道:“王妃此來,不知為何?”
李清漪也很是和氣,端著一張溫柔的笑顏,她拿起茶盞應聲道:“我這是來恭賀大人,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高升在即。”
徐階現今乃是內閣次輔,再往前一步便是內閣首輔,可這位置現今還叫嚴嵩佔著呢,李清漪的話確是有些交淺言深了。他哈哈笑了幾聲,不置可否,只是道:“想不到王妃這般看得起我。”說罷,又伸手指了指茶水,“來來來,喝茶喝茶......”
李清漪心知他不願多言——這老狐狸久經宦途,不見兔子不撒鷹。
要打動徐階這樣的人,光是擺出籌碼、隨口許諾,都是不行的,因為那都是虛的,他不會信。一定要有更是要有足夠的、明確的利益才行。李清漪於是順著徐階的意思喝了幾口茶,然後才道:“嚴家靠的便是聖心,如今景王出事,陛下那頭怕是也要暗生氣惱。再來,嚴家行使囂張,禍國殃民,怕是連上天都深恨這般奸臣......”
既是扯到了“上天”,自然要說道士什麼的。
徐階抿了口茶,面色不變,問了一句:“聽說西苑裡的藍道長走的是裕王府的路子?”
“是。”李清漪乾脆的應了一聲。
徐階細思沉吟片刻,最後還是搖搖頭,看著李清漪的目光好似帶了點前輩對後背的和善與期許,輕聲道:“娘娘,這還不夠。時候不到,莫急、莫急......”
李清漪聞言,反倒是笑了起來。她人生得好,眉目如畫,一笑之下,仿若春光徐徐而至。滿室皆是映光,美不勝收,直叫人神魂顛倒。
徐階亦是暗暗低頭抿了口茶水。
李清漪一雙眼眸又黑又亮,極是動人,含笑道:“我自然知道時候未到,今日來此,不過是和大人表一表態度,順便問一問大人的意思。”說罷,她站起身來,十分客氣的對著徐階禮了禮,告辭道,“府上還有事,我便不多留了。大人也請留步,不必相送。”
話雖如此,徐階還是親自起身送了她出門。待李清漪的背影都不見了,徐階才挑了挑眉,低聲笑了一笑,很是少見的讚歎了一句:“好厲害的王妃,好厲害的女人!”
書房大理石屏風後面,張居正走了出來,略有些疑惑:“就這幾句話,何必冒險親自來一趟?”
徐階擺擺手,指了一下桌上放著的拜帖:“太嶽,那才是正題呢。”
張居正從桌上撿起那張裕王妃送來的拜帖,上面寫著飄逸清雅的八個字:有才如此,居亦何難。張居正自小便是神童,熟讀經典,見著這八字,似是想起了什麼,神色微微一變,立時道:“白居易!”
據宋人尤袤《全唐詩話》記載:白居易十六歲時從江南到長安,帶了詩文謁見當時的大名士顧況。顧況看了名字,開玩笑說:“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只是,待他翻看詩文,不由得便為之讚歎“有才如此,居亦何難!”。
徐階聽到這個“白居易”三字,面色微冷,負手於後,淡淡的再加了一句:“裕王妃親來,一是表明態度,二是讓我們表明立場。這三,就是把白居易當日送給顧況的詩再和我們說一次。”
白居易那首《賦得古原草送別》裡最得顧況盛讚的一句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李清漪這是借拜帖告訴徐階——“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所以,景王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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