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些滯,暗聲道:“聽聞趙王對你不好。”
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卻讓女子眸色一閃,有些自嘲地笑笑:“所以呢,你怨我嫁給了他,還是怨我,沒等你回來。怨我年載,竟再不為我畫畫了。”
男子放下小銅爐,看著飄竄的火苗出神,神情辨不出波瀾:“你不應該來見我的。省得惹出閒話。”
女子笑意愈涼,唇角上翹的弧度卻依然保持著端莊,顯示著大家閨秀的痕跡:“我聽聞你進京尋妹。我卻以為,這是其一,你必然還有其他目的,比如說,見我。你呀,總是藏著掖著,倒叫我這個女子,反往前一步。然而這次,看來是我會錯意了。”
男子低頭,半晌不言。女子無聲地嘆了口氣,保養良好的指尖沾了茶水,以茶為墨,在案上勾勒,徐徐道:“你說回豐州一年,我等,兩年,我等,結果你去了整整三年。如今你回來了,卻半點不是為了我。不管我是不是被強塞給趙王,還是我如今過著活死人的日子,你卻連畫都不給我畫了,你說,是我錯,還是你錯。”
女子頓了頓,眼眶漸漸泛紅:“你信裡讓我等,一個字說得輕巧,卻可曾想過,我等得等不起。你到頭來怨我,不再為我畫畫,可也想,我也怨你,我亦不願,再為你畫畫。”
“真真!”男子臉色微變。
女子咬了咬碎米牙,忽的伸手,拂去案上茶水作的畫,猝然又一愣,嘲諷地笑了:“卻是忘了,你是名動天下的畫公子。又怎會在意我為你畫的畫。當年你說,你畫盡世間百態,卻只有你筆下的我,最為情衷。那時,我歡喜,我當了真,如今看來,倒一直是我自大了。”
男子腦海如有鍾擊,嗡嗡發懵,良久才哀涼一嘆:“……也好,也好……是我負你……”
原來,這對坐的兩人,一人是聲名煊赫的畫公子,上官黃鵠注1)。
另一人,卻是嫡皇子趙王的王妃,關中四姓之裴的千金,裴妍真。
裴妍真笑了笑,眸底盡是浸涼:“當年你入京,畫名驚長安,我裴府以千金請你作畫,你卻說筆墨千金,只畫美物,而我裴府滿門太醜。爹爹氣得臉發青,然後那時你看到了我,我還是個小丫頭,坐在後苑的地上,用進宮的極品胭脂,糊了滿石磚來畫畫,我朝你笑,小臉花作一團。你說,多美的笑,可惜畫得太醜。我氣了,揚手來打你,你卻就地支了畫架子,說,給我作畫。”
上官黃鵠的眉間騰起了惘然,十餘年前的事,卻放佛還在昨天,他豈止給她畫了一幅畫,從那天相遇,他就再沒忘了畫裡的那個小丫頭。
那個她。
只可惜,再回首,已是還君明珠雙淚垂,參商兩隔。
裴妍真娓娓道來,語調輕柔,如從發黃的回憶裡滲出,聽得人倦:“然後,你去了豐州,說是師父病重,要回去照料。天不遂人願,我嫁與趙王為妃。你知道麼,這三年,我連門前石磚地上幾條縫,都數得清清楚楚。趙王要的是裴家之力,裴家要的,是博王家歡心,而我,不過是夾縫中的一隻螞蟻。剩下的時間,我就不停的畫畫,卻發現記憶中你的模樣,除了你信上的一個等字,都變得模糊了……”
女子頓了頓,眼角一滴淚,泅了分暗恨:“不過,趙王的樣子,也模糊了。我半年見他一次,你和他,沒見得誰是有心的。”
註釋
1.黃鵠:神話傳說中的大鳥,能一舉千里。楚辭.屈原:「寧與黃鵠比翼乎?將與雞鶩爭食乎?此孰吉孰兇,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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