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仍是那樣恭恭敬敬地,躬身朝永嘉作了一禮,口中道:“微臣裴清參見殿下。”
從前這般作禮是常事,但眼下還如此......他是要做駙馬爺的人了。
永嘉道了“免禮”,目光不自然地移向別處:“以後不必再行禮了。”
裴清嗯了一聲,笑看著她。
不知是因著他的目光灼熱,還是因著永嘉心裡頭有點兒莫名的慌張,她不敢看他,抬了步子徑直向亭子裡頭去。永嘉在桌邊坐下,仍然遠目著蓮池中在夜色下朦朦朧朧的蓮花。
裴清在她一側坐下,沒擋著她的視線。他道:“殿下願意來見臣,臣很高興。”
還是那般熟悉的、總是帶著笑意的聲音,像有一根羽毛在永嘉心頭拂過,癢癢的,驀然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強作鎮定,淡淡道:“總該見一見的。”
裴清並沒有像永嘉想象中那樣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話,而是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殿下與臣已有七十一日未相見,殿下沒有什麼想與臣說的麼?”
當然沒有。
永嘉著實有點兒別扭。
從前同裴清論婚事終究是紙上談兵,論了也就論了,無關痛癢。可如今賜婚聖旨實實在在地下了,他再有二十幾日就實實在在成了她的駙馬。這個滋味......
永嘉簡短道:“沒有。”
裴清輕笑了一聲:“臣有許多想同殿下說的。”
他從懷中拿出那枚平安扣:“臣在閩地的這段時日,日日佩著殿下所贈的平安扣,因著殿下,臣才能平安歸來。”
這時候永嘉才轉頭看向他,與他對視上時,如火燎一般燙了一瞬。
她迅速斂了眸:“是你自己的運氣好。”
永嘉客套地說完話,可以說是將話說到了一種絕處,裴清忽然道:“七十一日,臣很思念殿下。”
如此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讓永嘉怔了一怔,猶如當日在梅園時裴清說他要求娶她那樣,永嘉還是茫然地看著他:“什麼?”
裴清緊緊地凝視著她,眼中滿是笑意,字正腔圓:“臣方才說,臣很思念殿下。”
永嘉的臉上驟然一燙,極快地飛上了紅霞。她慌亂地望回蓮池上去,朵朵蓮花猶如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美景在前,卻無心觀賞。
手中的錦帕已經被她掐得皺,永嘉開了口,聲音有些顫:“你、你不要再說這些話,我們已經、已經......你何必再說這些。”
裴清明知故問:“已經什麼?”
永嘉臉上變得更燙,可深知此時不能膽怯,便抬了頭望他,道:“已經有了賜婚聖旨了。”
裴清點了點頭:“的確有了聖旨,可是臣的話也是真心。”
永嘉愣了一下,忘了把視線收回去。
去閩地督戰了一回,裴清瘦了,面龐上本就清晰的線條比從前勾勒得更深,身上的那股文人書生氣弱了,添了幾分蕭承遠那般英武馳騁沙場的感覺。裴清看著她時,一如從前那樣帶著笑意,但就是這樣的笑意,讓永嘉分不清他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心麼?永嘉斂了眸,沒答他。
是不是真心有什麼要緊。
永嘉沒再說話,裴清道:“今夜良辰美景,不若微臣帶殿下去外頭逛一逛。”
永嘉一訝,躊躇道:“去外頭?可......”
她知道裴清會在樂春園中見一見她,但只是兩個人說幾句話意思意思,明白等大婚了她要去裴府住著就是了。至於旁的,還和從前一樣,他們兩個沒那麼熟。
裴清笑道:“微臣會將殿下平安送回宮中的。”
永嘉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道:“好吧。”
她一直都很想在七夕這夜出去逛一逛,從前想和祁隱,而今......而今只是想單純地逛一逛。
七夕佳節,京城開了宵禁。長街上魚龍戲舞、百戲紛繁,絲竹管絃聲騰雲霄,街邊坊市開門迎客,脂粉鋪、果脯鋪,酒樓、茶樓,布莊、珠寶莊,店店來客盈門,熱鬧繁華之景堪比年關元夕佳節。
不論大門小戶,凡今夜得了閑的皆出門遊賞,街上遍是三兩個聚在一起邊走邊笑的女兒家,也有成群談笑作樂的公子們。永嘉方從車輿中探了身,便被這繁盛之景驚訝得震了好一會兒。
裴清笑看著她,伸了手示意她搭上,扶著她下了車馬。
永嘉正欲將手收回時,裴清卻輕按住了她的手:“搭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