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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幸會

英楊用罷洗手間,想到陳末剛才的黑臉,對著鏡子得意微笑。他忙了一天,依舊劍眉星眸,高鼻埠,若非眉宇間一團溫和,英俊得像西洋石膏像。

韓慕雪不是這樣的眉眼,韓慕雪是溫婉的江南美人,第一眼並不驚豔,要山長水遠才品出氣韻來。英楊沒見過親生父親,想來是極帥的,他對鏡撫撫眉毛,轉身出了洗手間。

剛要往小書房去,英楊忽又站住了。筆直的長走廊,盡頭有扇窗,窗外樹影幢幢,晚風輕拂,吹進槐花的甜香。

很美好。但是英楊記得,他來時窗是關著的。

也許正常,或許服務生開了窗。可是依英楊的常識,洋房走廊窗等閑不會開,傭人照管不到容易進賊,通風也不指望它。

英楊站了一會兒,緩緩走過去。燈光晦暗,他依舊發現窗框外側的灰塵被擦掉了,想是有人爬進來,正撞上英楊從洗手間出來,還沒來得及關窗。那麼,那人應該沒走遠。

英楊急扭身要走,已經來不及了,有槍口硬邦邦頂上英楊後腰。他的西裝留在小書房,只穿著灰色襯衫,隔著一層薄布,槍口與他肌膚相貼,英楊判斷是博朗寧袖珍款,能塞進女式坤包裡。

“1906要用消音器,”英楊低聲說:“你忘記裝了。不!是沒來得及裝。”

來人沒說話,只頂了頂槍管,彷彿威脅。

“這房子看著沒人,其實布滿警戒。你能爬進來也不容易,槍響就會來人,殺了我無關緊要,何必耽誤你的大事?”英楊繼續說。

來人還是沒說話,但彷彿被說動了,慢慢松開槍口。英楊又說:“你快走吧,我不會回頭的,這窗子交給我,我來關!”

身後沒有聲音,英楊不敢動,走廊的地毯太厚,他無法依靠腳步聲判斷。等了足夠久,英楊伸手關窗,裡面亮外面暗,他透過玻璃,看見身後的走廊。

有人站在幾步開外,正抱著手臂歪著頭,興趣十足的閑看英楊的背影。玻璃亮得像鏡子,清楚映出那人的穿戴,是一襲和服。

日本人。英楊倒吸一冷氣,心裡掠過千萬種想法。然而俄國教官總在他思緒繁亂時穩定出現,漲著紅血絲面孔吼道:“冷靜!越緊急越要冷靜!”

他於是瀟灑轉身,沖著三步開外的日本人燦然一笑,禮貌鞠躬說:“太君晚上好。”

“這位先生晚上好,”日本人操一口流利中文,溫文爾雅道:“請問您貴姓?”

他的中文太流利了,毫無口音,若非那身青綠色的和服,英楊不會認為他是日本人。

“免貴姓英,”英楊說:“落英繽紛的英。”

日本人哦了一聲,道:“英姓罕聞,冒昧問一聲,您知道一位英柏洲先生嗎?”

“知道,那是我大哥。”

日本人愣了愣,隨即哈哈笑起來,邊笑擊掌道:“好!好!原來是英小少爺!看來英氏一門,才俊疊出啊!”

英楊同他見面滿打滿算五分鐘,不知道“一門才俊”的定論何出。看來中國文化強大非常,寒喧戴高帽的傳統已經傳染日本人。英楊於是笑問:“太君同我大哥很熟悉嗎?不知太君如何稱呼?”

“我姓淺間。”日本人微笑說:“同你大哥是舊識好友。”

聽到“淺間”這個姓,英楊心下咯噔一聲,想到特高課課長淺間三白。他定睛打量,燈光不夠亮,但這個日本人依舊眉目生春,一雙眼睛像含著兩汪春泉,稍不在意就要迤邐而出。

英楊沒見過淺間三白,但聽過零碎傳言,說他生就女相,人又多情,惹了不少風流桃花債,因此有個外號,叫做“枕頭阿三”。

若是這麼說,眼前這人可太符合了。英楊嗓子眼幹了幹,輕聲道:“您是淺間課長?”

淺間三白笑了起來:“小少爺竟聽說過我?幸會幸會。”

“不敢,不敢,”英楊尷尬道:“對不起我剛才,那個,嗯,我……”

他越是解釋不清,淺間三白越是笑容可掬,擺了擺手道:“小少爺不必多心,若是換我被槍指著,也要說出那番話來,用中國人的話講,這叫權宜之計。”

英楊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幹笑兩聲。

“所以要追究的話,也是鄙人有錯在先呢。不過讓我十分佩服的是,小少爺背後沒長眼睛,卻能說出我的手槍型號!只說這一點,要最頂尖的情報人員才能做到呢!”

“淺間課長過獎了,”英楊老實道:“我閑來無事,喜歡去夢菲特玩槍,因此知道些常識,也只是花拳繡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