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藍在他懷裡扭扭身子,笑道:“畫的並不好,再畫幅好的送你。”她見英楊要貼上來,忙忙將他一推,道:“我渴了,要去喝水。”
英楊放她跑了,自坐在床邊無聊,便細細看那畫。還是綠洇洇的一片,但彷彿哪裡變了,可變了哪裡,他又說不出。
他正在皺眉瞅,微藍已喝了水回來,拉他手臂道:“你快些走吧,我下午要去蘇州,還要收拾呢。”英楊無法,只得再三叮嚀她小心,告辭出來回家去。
第二天早上,英楊帶領羅鴨頭張七,押著三輛改裝卡車出發。這車的板壁是空心的,填滿了雷管,車鬥裡卻裝著蘋果。卡哨見他們有特別通行證,又被塞了鈔票,是以檢查貨物很不經心。
這一路順,午後就到蘇州卸貨。可是等買家來提貨,卻直等到天擦黑。車不走夜路,這晚上只能宿在蘇州。安置妥當客棧後,羅鴨頭敲英楊房門,說道:“小少爺,弟兄們累了一天,咱們找地方喝點酒,解解乏好睡覺。”
英楊答允,領著他們出去找飯館。觀前街本是蘇州極熱鬧的去處,卻也被鬼子禍害的殘破淒冷,滿目蕭涼。英楊從街頭走到街尾,好容易找著間點著燈的酒館。
這酒館不大,屋裡倒有幾根方柱子,更隔得空間窄小。他們一行十幾個,浩浩蕩蕩進小酒館,把老闆弄得很驚慌。
英楊知道亂世生意不好做,又見櫃臺底下藏著個七八歲的男孩,睜著溜圓的眼睛,目光瑟瑟的。他心軟了安慰老闆,說:“我們是從上海來的生意人。吃了飯就走,你不必害怕。”
老闆見他溫和有禮,於是拿出菜本來,請英楊點菜。羅鴨頭和張七便招呼著大夥動手,把幾張四方桌拼成長條桌。英楊正倚著櫃臺看菜本,張七忽然跑過來,扯扯英楊小聲說:“小少爺,金小姐在那邊。”
英楊一怔,趕緊回頭去看。果然柱子礙事,擋住了英楊的視線,他沒看見窗邊角落裡一張桌子,面對面坐著兩個人,男的臉生,女的背對著門,卻是微藍。
英楊與微藍定情之後,再見到她同男人見面反倒無所謂,暗想八成又是任務,否則她上午該回上海了。
“小少爺,那個男的是誰呀?”張七悄聲問。
“是她表哥吧,”英楊編道:“她昨天說陪馮太太來蘇州,要順路見她表哥呢。”
“哦。”張七再無話,又去幫羅鴨頭拼桌子。英楊胡亂點幾個菜叫老闆去炒,回首又去看微藍。然而他剛剛回眸,正撞見陌生男人舉目來望,兩人四目在空中相撞,隔著多遠滋拉一響。
英楊覺得不對,這人和楊波不大一樣。
他定睛看去,那男人也是二十多歲,留著一頭捲毛,眉目也算俊朗,只是眼睛滿是乖戾之氣。
他盯英楊兩眼,隨即轉開目光,笑著同微藍了句什麼,伸手握住微藍的手。微藍急著要抽,他卻緊按著不放。英楊曉得微藍有身手,可這事他可不樂意看著,撣了衣服就要走過去,忽聽著飯館門咣得被踢開了。
進來的是一高一矮兩個日本兵,都揹著長槍。酒館氣氛立即變了,大家都繃緊了神經。
老闆嚇得不敢說話,只把孩子往櫃臺下塞。日本兵並不找老闆麻煩,嘴裡咕嚕著日語,找張空桌坐下,用生硬中文說:“酒的!拿來!”
老闆答應著去後廚拿酒。等酒的功夫,日本兵就四處亂看,高個子瞅見了微藍,臉上浮出怪異的笑,低低向矮個子說了什麼,兩人哈哈笑,邊說“花姑娘的”,邊起身向微藍走去。
英楊暗叫糟糕,情知日本人作惡不聽勸的。他反手後腰摸槍,卻用日語叫道:“太君!你的酒來了!”
高個子下意識回頭來看,英楊正要拔槍,與微藍對坐的捲毛男忽得站起,揚手便開槍,砰砰兩槍擊斃高個子。矮個子的長槍掛在肩上,沒等他手忙腳亂摘下來,捲毛男早騰出手來,啪啪兩聲把他也打死了。
在特籌委眾人一片嘩聲裡,捲毛男毫不猶豫,拉著微藍就往外沖。微藍出門前只來得及向英楊匆匆一瞥,早被捲毛男扯出去了。
屋裡先是一靜,接著便亂起來,羅鴨頭大叫:“殺人了!殺太君了!”眾人胡亂掏槍,沖出去砰砰啪啪亂放一氣,英楊急道:“回來!都給我回來!”
那撥人又急忙沖回來。英楊低低道:“弄成這樣,日本人轉眼就到!你們記住了,見到日本人就說是遊擊隊幹的!來了兩個人,咱們開槍了沒攔住!聽見沒有!”
羅鴨頭低低道:“小少爺,咱們現在跑了沒事的。”
“咱們跑了,老闆一家怎麼辦,附近百姓怎麼辦?”英楊道:“來吃頓飯,不要害了幾十條性命!”
羅鴨頭帶出的兄弟都是親信,認駱正風也認英楊,七嘴八舌說小少爺仁義。英楊指揮他們打扮現場,把桌椅弄亂了假裝激烈搏鬥,自己回身揪過老闆,給了大卷鈔票道:“這地方不能留了,想活命趕緊跑吧!”
老闆無奈接過錢,領著老婆孩子撿些細軟跑了。英楊又叫張七帶一半人回客棧,晚上就給駱正風打電話,叫他設法疏通蘇州衛戍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