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小的人兒,根本不領情,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哭鬧聲更加響亮。
無咎依然僵直雙手,像是掐著一個怪物,卻又不敢用力,急得呲牙咧嘴。恰見院外是幾個長舌婦在嘮叨沒完,他忍耐不住,牙縫中輕輕吐出一個字:“滾——”
黃嫂、章嫂與沈二孃正興致盎然,不料一聲叱呵傳來。三人頓時臉色大變,禁不住連連後退幾步。
“何來的雷聲……”
“那位先生髮怒了……
“天吶,嚇死我了,那人果然不是善良,快走……”
三個婦人只覺得雷鳴震耳,心驚膽戰。而四周卻又好像沒有任何動靜,好像白日裡撞鬼一般。三人面面相覷,嚇得轉身便走。而走出老遠,還忍不住回頭張望而一個個心有餘悸。
“乖啊,莫要啼哭,吃塊糕點……”
無咎暗中施展神識,輕易嚇走了三個長舌婦,而孩子比起婦人更難對付,依舊是啼哭不停。他也是無奈,索性以右手託著孩子的小屁股,並以靈氣籠罩,唯恐手上沒有輕重傷著孩子。他的左手,則是抓出一包糕點放在桌上。而他尚未拈起雲片糕,不由得微微一怔。
與此同時,孩子不哭不也鬧了,竟慢慢睜開雙眼,旋即發出“咯咯”的笑聲。
杏兒匆匆走來,身形一頓,急忙放下碗筷,轉身撲向孩子。
無咎順勢收起靈力,猶自神色好奇。
杏兒則是一把抱起孩子,又衝著孩子細細端詳,隨即摟在懷裡,竟喜極而泣。而孩子再次發出咯咯的笑聲之後,好像累了,閉上雙眼,慢慢熟睡過去。杏兒依然捨不得放下孩子,猶自沉浸在喜悅中而默默流淚。
無咎也不打擾,撫了撫衣襬,起身走向草棚下的灶臺,親自動手將已齊備的菜餚端到桌上。然後施施然坐下,挽起了袖子。先是吃了幾塊肉,又慢慢品嚐起魚羮。他絲毫沒有仙道高手的矜持,一如當年的那個無先生。
當杏兒察覺失禮,急忙擦拭淚水,放下孩子,走到桌前分說道:“先生勿怪!我家娃兒出生之時,不懂啼哭,且雙目緊閉,與常人迥異。郎中與穩婆只當是異種怪胎,當場連稱晦氣。於是我被趕出家門,卻不想娃兒不聾不啞、也不瞎……”話沒完說,她又眼角噙淚。
石桌上,一盆魚羮見了底。
無咎放下湯勺,心滿意足,咧嘴微笑,出聲道:“你若想討個公道,我幫你……”
杏兒卻是搖了搖頭:“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會踏入侯家半步!”
她口中的侯家,便是那個無情無義的商販。
“嗯,我帶你返回南陵的鐵牛鎮,與家人團圓……”
“且不說萬里迢迢,路途艱難,而自從我被賣到如意坊,便再也沒有了家人!”
杏兒再次回絕了無咎的好意,坐在桌前,端起酒壺:“遑論如何,杏兒都要感謝無先生!若非先生帶來的運氣,只怕孩子難以大好。杏兒敬您一杯酒……”
“我不飲酒!”
無咎擺了擺手,忍不住笑道:“嘿,我還能給人帶來好運氣?”
杏兒並不強求,倒了半碗酒,竟一飲而盡,根本不像個柔弱的女子,反而顯得頗為堅毅而又固執。或者說,那是歷經痛苦的代價,給她一種不符年紀的疲憊。
無咎看著面前有些陌生的杏兒,竭力想找回當年那個小丫頭的模樣。他沉吟片刻,勸說道:“你一個女子帶著孩子,難以過活。不妨回到南陵,找個富庶之地安家落戶……”他話沒說完,又默然作罷。
他誠心實意,想要幫著杏兒擺脫困境。或是心生惻隱,也或許是一種情懷。而正如當年的如意坊,他救不了那個小丫頭。時隔六年,他依然改變不了眼前這個女子的命運。這與修為無關,強大的神通也並非無所不能!
杏兒又給自己倒了半碗酒,瘦弱的面頰透著微微的紅潤。她端起酒碗,再次一飲而盡。借來的半斤酒,終於一滴不剩。她看著搖籃中熟睡的孩子,笑道:“他不聾也不瞎,瞧瞧多乖巧呀!”她笑著笑著,眼圈中又是淚花閃爍,旋即低下頭來,抽泣道:“杏兒命苦,再也不敢奢望富貴榮華,所幸上天垂憫,給我送來一個孩兒。我要他長大成人,我要他代替孃親返回故國,我要他像先生這般走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