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時進擺手拒絕,推開了車門,“我這張臉就是最好的敲門磚。”
廉君挪到車邊,囑咐道:“有事喊我。”
時進朝他點了點頭,淺淺出了口氣,邁步朝著孤兒院內走去。
……
孤兒院不大,只有一棟樓,時進進了樓,隨著孤兒院工作人員的指引來到孩子們平時玩遊戲的小教室,看到了坐在教室最前方的簡成華。
簡成華已經七十多歲了,頭發全白,但人很精神,氣色也好,笑起來像個彌勒佛,看著十分和善可親。孩子們應該都很喜歡他,乖乖在他身邊坐了一個圈,滿眼崇拜地聽他講故事。
引時進過來的工作人員喚了簡成華一聲,簡成華側頭看過來,本來帶笑的隨意表情在看到時進之後立刻變化,笑容定格,雙眼一點點睜大,之後近乎失態地丟下書本起身,繞過孩子們走到時進身前,伸手抓住了時進的手,聲音顫抖地說道:“你,你是……”
“簡院長,我是時進。”時進自我介紹,定了定心,誠實說道,“我是時行瑞的孩子,關於他和簡進文的關系,我有些問題想問您。”
簡成華表情一懵,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臉上的失態漸漸收斂,眉毛慢慢皺起,仔細打量一下時進的長相,抓著時進的手不自覺收緊,艱難反問道:“你說誰?你是誰的孩子?”
時進在心裡嘆氣,安撫地握住他的手,回道:“時行瑞,我的父親是時行瑞。”
簡成華的表情幾乎可以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他傻傻看了時進好久,突然回神,反手拽著時進的手,滿臉嚴肅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孤兒院工作人員,囑咐他好好看著孩子,然後牽著時進朝著院長辦公室走去。
時進看著他死死抓著自己的手,沒有抽出來,聽話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兩人在院長辦公室落座,簡成華松開時進的手時還有些捨不得,又看了時進好幾眼,然後親自拿杯子給時進倒了杯水,坐到他對面,表情複雜地說道:“你……你和小進長得實在太像了,對了你剛剛說你叫什麼,時、時……”
“時進。”時進接話。
簡成華於是不說話了,表情變來變去,突然長嘆了口氣,說道:“我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你有什麼想問的,問吧,我都告訴你。之前那個要捐書的人也是你認識的吧?”
時進尷尬地點了點頭,不好意思說道:“抱歉,是我讓他找您搭話的,我怕我直接出現,您會難過,畢竟我這張臉……”
“和進文長得實在太像了。”簡成華改了對簡進文的稱呼,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兀自發了會愣,然後突然回神,看一眼時進,說道,“我大概知道你想問什麼了……進文和你爸確實認識,他們小時候互透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信,但他們絕對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我也不知道時行瑞怎麼會給你取這麼個名字,你的長相還……唉。”
“我這次找您,就是想弄清楚這一點。”時進看著簡成華,斟酌了一下語氣,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您能不能詳細說一下我父親和您兒子認識的經過?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冒昧,但是我……”
簡成華擺手打斷他的話,看著他的臉,說道:“我懂,你長成這模樣,會好奇這些也正常,其實我也不太明白……罷了,都是些陳年老事,能有個人和我聊聊也不錯。”
他說著給自己也倒了杯水,擺出了長談的架勢。
就像時進根據種種資料猜測出的那樣,時行瑞和簡進文確實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筆友,而促成這段友誼的人就是簡成華。
“我知道時行瑞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小學生,當時他一口氣給報社投了十多篇稿子,自述了家裡的困難情況,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那時候進文剛進醫院沒多久,大概是同理心吧,我見時行瑞在信裡把自己描述得那麼困難,就想著能幫一把是一把,擠了擠版面,錄用了他的稿子,還給他寫了一封鼓勵信。”
簡成華回憶著過去,眼神慢慢飄遠:“進文進了醫院之後不能去學校上課,也沒小朋友陪他玩,我怕他孤單,就每天跟他聊一聊報社的事情,給他讀讀一些小讀者的投稿和來信。進文就是這麼知道時行瑞的,他從小就心軟,聽我說時行瑞家裡的情況不好,特地從存的零花錢裡拿了一部分出來,隨著我的鼓勵信一起寄給了時行瑞,還給時行瑞留了個加油的小紙條。”
時進聽著,心裡也有些感嘆,簡進文真的是個很善良很好的孩子,只可惜老天並不眷顧他。
“時行瑞接到我的信和進文給的零花錢之後,十分禮貌地給我寫了一封感謝信,順便向我投了下一篇稿,並表示要把這一篇稿子的稿費捐給孤兒院。我當時就覺得這孩子真是又懂事又大義,是個值得培養的好苗子。”
簡成華說到這有點想笑,短暫笑了一聲後,表情又黯淡了下去:“也就是在那一陣,進文的病被確診了,開始打激素。他很痛苦,我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剛好他那段時間比較關注時行瑞,我就讓他試著給時行瑞寫信,寫完把信隨著我給時行瑞的報社回信一起寄過去,保證時行瑞肯定能看到。時行瑞那孩子也是心善,在收到進文的信之後,每次投稿都會給進文回信,就這麼你來我往的,兩人就這麼透過我聯絡了起來,”
時進聽到這,心裡莫名産生了一種很微妙的想法——最開始時行瑞和簡進文建立聯系,應該不是心善,而是瞧中了簡成華的身份,想穩住簡成華這個報社主編,更方便自己發稿賺稿費吧。
不過想到時行瑞當時的年齡,他又覺得是自己偏見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哪來的那麼深的心機。
他搖了搖頭,收攏自己開小差的思緒,繼續聽簡成華說了下去。
時行瑞和簡進文這樣另類的書信聯系,自建立起就一直保持了下去。兩人的通訊頻率並不高,基本和時行瑞的投稿頻率重合。
時行瑞小學畢業後,因為要湊初中的學費,家裡很是困難了一陣。時行瑞沒跟簡成華說這件事,只在和簡進文的信件中提了句爸媽最近很辛苦,簡進文看到後很重視,怕他真的讀不了初中,特地找上了簡成華。
簡成華得知這個情況後,恰逢手裡有一個編輯輔導教材的活,就順手跟工作室的人推薦了一下時行瑞的文章。
文章錄用到發放稿費,中間其實有一段不短的時間,簡進文怕時行瑞等不及,又慷慨貢獻了一波自己的零花錢。簡成華見狀,便做主自己先墊付了給時行瑞的稿費,讓時行瑞早早拿到了錢。
這個插曲過後,簡進文和時行瑞的關系更好了,時行瑞給市報投稿的頻率加快,簡進文給時行瑞的回信也越來越厚。兩個少年慢慢長大,在時行瑞初中快畢業的時候,簡進文提出了想和時行瑞見一面的想法。
“兩人本來都約好什麼時候見面了,但不巧時行瑞的母親在他中考後出了事,見面的事就耽擱了。”簡成華嘆氣,表情遺憾,“也是兩人沒有緣分吧,那之後進文情況有點惡化,轉院去了外地一趟,等他回來的時候,時行瑞已經考去省城的高中,離得遠了。”